作者:野井
2024/02/20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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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开椅子刚坐下的陆德尧突然问,“小昕,桐桐升学宴请的亲戚,电话都打
完了?可别有遗漏。”
才坐好的沉桐一听,心思转到身边人身上,下意识陪他等待答案。
只听妈妈陆昕语气爽悦,“放心吧爸,名单你和妈对了好几次,我是照名单
都打的,咱们家好多年没这么大喜事了,不会错的。”
“有些远地方的亲戚,虽来不了,也不能怠慢了。”
“知道,您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沉桐觉得爸爸沉默得有些冰凝,她想话题就此打住,最好都不要说话了。
可惜,并没有,陆昕甚至把话递到她嘴边,“桐桐,吃完饭,去把那两套小
礼服试一下,不合适明天好送去改。”
沉桐不敢吱声,不是害怕,而是不忍,担心爸爸下一瞬就会被激得怒不可遏,
虽然从未见他那样失态过。
她僵硬点点头,好像“嗯”出声来,又好像只闷在喉咙里。
余光里,爸爸沉默地吃着寡饭,平和如常,不置一词。
“刚刚那件蓝色的有点大,还是这件红色的修身好看,明艳又娇俏。”
陆昕对这件束腰小礼服很满意,扶在沉桐肩上,把镜里镜外的女儿看了又看,
白皙的鹅蛋脸,灵动的双眼,多俏皮可爱,“就它了,嗯?”
“嗯。”沉桐声音淡淡,有些心不在焉,“妈妈,你打电话给奶奶了么?还
有大伯。”
陆昕脸上顿时有些不好看,折身去挂蓝色那件,“太远了,你奶奶年纪大了,
也来不了。”
“那你告诉奶奶了么?就是通知一下。”
陆昕背着她道,“你爸爸会打电话的。”
沉桐也固执起来,“你打电话和爸爸打不一样。”
虞申黎进屋发现母女间气氛不对,轻轻关上门,“怎么了?”
陆昕一边把小礼服挂进衣柜,一边道,“她在闹脾气呢,要接奶奶来。”
虞申黎叹气,拉起沉桐的手,“不是我们不接他们来,太远了,不方便,而
且这场合也不合适。”
“七叔公家也很远,还在国外呢。我是奶奶孙女,爸爸是奶奶儿子,怎么不
合适了?”
虞申黎道,“你不知道,他们不会说话,也不会做事,你爸妈结婚那回,在
亲戚面前闹了多少笑话。”
沉桐不喜欢家里人对奶奶的轻视,压着声音说,“你们不让他们来,连通知
一声也不肯?你们让爸爸心里怎么想?我告诉奶奶被清斐录取了,她高兴得不得
了,还让大伯转钱给我了。”
虞申黎脱口而出,还不自觉扬了点声,“叁百?五百?买你这衣服一块布够
么?”
沉桐皱眉,心里不高兴这种轻辱,挣开手,“奶奶你小声点,别让爸爸听见
了。”
灯光漫进,夜色深了,屋内还可勉强视物。
沉桐躺在床上,感觉心口发闷,浑身躁意,调低空调温度,翻来覆去,依然
睡不着。
打算抹黑去厨房倒杯冰水,脚刚踏进客厅,被烫了一般缩回来。
阳台上坐着一个人,从额头到鼻梁下巴,乃至靠椅子的脊背,处处线条洗练
分明,很深沉伶仃,也很漂亮。
沉桐心沉了沉,想起一句书里的话,侧影很美的人,一定是个美人,不论男
女。
她手扶墙拐,觉得妈妈应该爱过爸爸,但根本无从想象他们的恋爱。
不多时,那边的影子忽然站起来,一下子,修身丰仪,阳台外的夜景哗然不
同。
隔着客厅,隐隐约约地彼此照面,两边都怔住。
沉桐脑袋一嗡,噌地缩身溜走,慌不择路,手磕到门边,脱口轻“呀”了一
声,惊动了快睡着的陆昕,“桐桐,怎么了?”
“碰了一下,没事。”沉桐慌忙回答,感觉自己向谁招供来着,顿觉心虚。
反手关上门,手脚乱用窜进被窝,捂着手,心跳得厉害,血气乱涌,情绪反
而安定了不少。
* 蓝天酒店。
沉桐被陆昕拉着周旋于亲友之间,有她熟悉的,也有陌生的,作为焦点人物,
少不了被询问,被夸赞,被树作榜样。
她妈妈奶奶对谁都一样的热络,什么话都能挥洒应对,游刃有余。
沉桐跟着一一迎笑应对,既不自在,也吃力,难免开小差,神色木然,这时
当然少不了收到陆昕满脸笑容下的眼神警告。
好容易挨到吃饭,陆昕终于放开她,亲热地说,“桐桐,你去隔壁包厢陪哥
哥姐姐弟弟妹妹们。”
话音一落,沉桐如释重负,自己又能呼吸了。
包厢的门推开一点缝,飘出交谈声,几分漫不经心的散淡嚣张。
“去年我的升学宴,家里份子钱收了一百多万。”
有人揶揄,“你升学,在国外呆一年,学的什么整明白了么?”
“去,你敢说不要枪手,自己毕业?”
“那又怎样?我又不是继承家业的料,我爸妈连文凭都不指望我拿,不过想
用学校多圈我几年罢了。”话里话外,有点无所谓,也有点落寞的意思。
“有写作业的业务,可以找我们啊。”沉桐推开门,开玩笑接了句话。她本
来生得好看,又青春自信,还穿了件衬人的精致红裙,越发苗条窈窕,风彩照人。
那几个小纨绔抬头对上眼,个别着实愣了片刻,而后一个叫谭商的少年笑说,
“小状元来了,小时候我们一起上的学,学校都一样,没见有什么差,好像一觉
睡醒,周灵韵、邓安哲的学校是重点,沉桐考进了清斐。”
旁边人搭上他的肩膀,“高中毕业,觉皇谭少开始人间清醒。”
他们这个从小玩到大的圈子里,沉桐、周灵韵和邓安哲是比较能潜心学习的。
从初中到高中,学校不一样,各种分流也渐渐明显。不过现在聚在一起,还
都愿意说一说,无非是些吃喝玩乐,变化的是,时不时注意说话适可而止。
家境相当,年龄相仿,貌似能聊到一起,又似乎不会尽兴。
沉桐抽身出来,轻轻带上门,也不知道去哪,随意没走多远,便在休息室门
边止步——又碰到爸爸了。
沉适正坐在沙发上跟人说电话,脸不自觉往手机那边倾,嘴角有笑,目光柔
软——“嗯,她现在在陪朋友。”
“我知道,您放心,等会儿我就过去。”
“我也是才从那边出来,抽空跟您说说话。”
那么依恋,那么亲昵,爸爸跟奶奶打电话时才这样。
远处突然有高跟鞋的声音渐近,像是妈妈。沉桐下意识躲到一边,陆昕进去
不久,里面传出带情绪的低声争论。
“你没看见有多少亲戚?我和爸妈都忙成什么样了?你躲这自在!”
“我也才出来。”
“你跟你妈打电话,什么时候不能打,非得挑大家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丢
下一摊子亲戚,你诚心的?”
“你不能好好说话?今天非要在外面吵架?”
“是,是我要在这里吵,难道你要回家当着我爸妈来吵?”
“我先出去了。”
沉桐看她爸爸穿得休闲,气质干净挺拔,此时脚下却有些凌厉带风。
她没料到,今天爸爸妈妈也可以发生争执,她不大喜欢妈妈的语气和态度,
等沉适远去,她站出来,“妈妈,来了这么多亲戚,你们亲亲热热的,爸爸想奶
奶了,也是人之常情。”
陆昕脸色仍是难看,语气更不好,“他有人之常情,就不管咱们家的人情往
来了?”
(二)
家里气氛诡异,沉桐很想早点去学校,东西都检点得差不多了,哪知临了笔
记本坏了。
打电话给陆昕,那边一如既往很忙,“桐桐,妈妈现在忙,我让李思下午陪
你去选电脑好了,先挂了啊。”
李思是陆昕的秘书之一,沉桐学习生活不少事,都是他经手的,本来该习以
为常了,这次沉桐却觉得失落落的。
沉桐想了想,换了衣服,在客厅跟虞申黎打句招呼,不待答就出了门,很是
匆匆。
打车来到省地调院,这里树荫浓厚,建筑却很老旧,无高楼,看样子也不大。
大院里,右边就是省地球物理地球化学勘查院,名字很气派,与之不相称的
是,白底黑字的门牌太窄小。
沉桐记得很小时候来过这里,虽然那时识字不多,但已经有了这单位响当当
的朦胧意识。
门卫给她拦住,问她找谁。
“我找我爸爸,沉适。”
“噢,是沉高工家的孩子,听说考上清斐啦,真了不起。这样,你打个电话
给你爸爸,让他跟我说一声。”
作为“沉高工家的孩子”在这里被讨论,沉桐挺开心的,想爸爸也不是隔绝
人间烟火的,竟愿意跟外人说一说家里事,于是照做,拨通手机,“爸爸。我有
事找你,在你单位外面,门卫大叔让我打电话给你。”
“……”那边显然没想到她会来,“桐桐,你把电话给门卫大叔。”
沉桐拿回手机,那边还没挂断,“爸爸。”
“桐桐,爸爸办公室在物化院叁楼308 室,大门右手边那栋楼。”
走近物化院,沉桐自然而然地心生敬畏,有点怯怯的。妈妈的公司比这里豪
气许多,她去也不曾如此拘谨。
308 室是独立的办公室,照这里办公条件来看,爸爸应该是单位里举足轻重
的人物。
工作台前,沉适衬衫的衣袖半卷,骨节修长的手指调节着显微镜,俯身观察,
身姿干净柔和,完全沉浸在工作和窗外晕出的满满晴光里,画面有宠辱皆忘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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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是开着的,沉桐没敢贸然敲响。
不一会儿,沉适拿起一边的手机,看看时间,估计是想着沉桐怎么还没上来,
一抬头,发现人已经站在门口了。
视线刚对上,沉桐意识一闪缩,忙转开眼,怎么说呢?就感觉尴了个大尬。
沉适把她当做客人,很客气地接待了她,引她入座,还给她倒了杯水。
沉桐颇拘束地手捧水杯,眼睛却骨溜溜地打量着她爸爸的办公室,目光最终
定格在一架子各式各样的石头上,满眼好奇。
“那些都是去野外带回来的石头标本。”见沉桐有兴趣,沉适起身去标本架,
从第二层上拿下一块石头,对跟过来的沉桐说,“你看,这就是祖母绿。”
沉桐瞧那包裹在石头里的点点绿意,少而浑浊,一点也不莹润碧透。
沉适笑,“这只是原石,后面需要精细的分类切割,才会成为珠宝。”
放回祖母绿,沉适又说起那些不起眼的石头,沉桐才明白其实很多都是矿石。
她爸爸娓娓而谈,没有讲堂气,更不是倾倒学识,流利轻淡得如云如水,平
心静气里,沉桐感受到他对这份事业的热爱。
最后,沉适拿出一块淡蓝色的石头,指点上面的透明蓝斑,“这些叫蓝柱石,
是爸爸刚工作时第一次出野外带回来的,做成首饰,也很好看。”
这块石头对沉适的意义,让沉桐心里一动,可以做成首饰的话,更似乎叫她
隐隐惦记。
(三)
把蓝柱石放回去,沉适突然想起来,“来找爸爸有什么事?”
沉桐还眼巴巴望着那块石头,闻言收了心思,“噢,是,我的电脑坏了,爸
爸你可以陪我去买电脑么?”
沉适稍怔,仿佛才意识到眼前人是沉桐,是他的女儿,偏偏一时想不起自己
为她做过什么,乃至当下拒绝或答应,都无比陌生。
“我不会选电脑,妈妈又忙……”沉桐说得可怜兮兮的模样。
沉适点点头,看看时间,“好,爸爸还有一个小时下班,你等会。”
说着他重新投入工作,换了一片很薄很薄的石片在显微镜下。
沉桐好奇,乖声问,“爸爸,你用显微镜看什么?”
沉适一笑,挺好看,声音也很柔,“看矿,来试试?”
沉桐兴奋点头,眼睛亮亮的,沉适让开些,站在她旁边,俯身帮她调节仪器。
一块块黄的、白的、灰黑的骤然放大在眼前,形成强大的压迫感,沉桐没看
惯,觉得触目惊心,手害怕地去抓沉适,“爸爸……”
突如其来的亲近,令沉适微怔。沉桐的手指软而细,这不算有力道的抓握,
像贴落在他手背的,是天然的依赖之感。
沉适便没有避开,“怎么了?”
“这是什么矿?”
听她语气里没有了不适的情绪,沉适不着痕迹地动了动手,借着显微镜指给
她看,“这是黄铁矿,这是黄铜矿,这是方铅矿,这是闪锌矿,研究好矿种,再
进一步勘探矿藏,才能确定矿是否具有开采价值……”
沉桐心思不在她爸爸的话里,暗暗攥着手,似乎有种鲜明的异样感觉印在心
上。
下班后,沉适关门时,沉桐提议,“爸爸,我们今晚在外面吃饭吧。”
“也好,你告诉奶奶一声。”
“好。”沉桐很高兴,就拿出手机给虞申黎打电话,乖乖地听完她的嘱咐,
然后挂断。
“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沉桐想也没想,“去你觉得好吃的地方吧。”
下楼梯走到二楼,转出个衣着得体,气质不俗的女人,很热情,“沉高工。”
沉适自然停步,“你好。”
她又看向沉桐,“这是?”
沉适礼貌回复,“我家桐桐,桐桐,这是楚诗然姐姐。”
“哟,是桐桐啊,高考考得真好。”沉桐淡淡的,她倒不觉着尴尬,“今天
怎么来爸爸单位了?”
沉适听到沉桐被夸,很觉着与有荣焉,代她答,“电脑坏了,等我去陪她选
电脑。”
“巧了,我也要给我家弟弟买个ipad,可我不大会挑选,要不请沉高顺道帮
帮忙?”
沉桐大不愿意,但她爸爸,不是个会拒绝的人。
“桐桐想买什么电脑?”那个叫楚诗然的女人坐进车,更是聒噪不休。
沉桐不喜欢她的亲昵和热情,反应很淡,“我爸爸觉得哪个好就买哪个。”
那楚诗然一听,转而又对沉适说,“沉高,你得给桐桐买个最好牌子的,像
清斐那学校,考进去的学生家境不少都很好,不能让桐桐觉得自己的生活与他们
有悬殊,像ipad啦、数码相机啦之类都不能少。”
这些沉桐都有,她以为爸爸会很反感这些话,没想到他竟然听进去了,直接
载她们去了某授权专营店。
沉适先帮楚诗然看好ipad,再给沉桐选电脑,挑鼠标之类的配件。
“沉高,这副耳机我送桐桐。”楚诗然把崭新包装的耳机放在柜台上。
沉适当然辞谢,“不必客气,我们已挑选好了。”
楚诗然笑,“沉高不要推辞了,我已经结过账了,家里也不缺耳机,送桐桐
正好,谢谢您今天费心。”
“却之不恭”这句话还是有道理的,何况还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事,沉适
道了谢,选了一个价格稍高的键盘作回礼。
沉桐却想,把那耳机带去学校,看看有没有爱心社,直接捐掉。
(四)
这想法,在她爸爸并没有顺口邀请那个楚诗然一起吃晚饭后,消弥了大半,
自自在在挑选自己所需的配件。
晚饭是跟沉适在一家环境不错的快餐店吃的。
扫码点餐,菜品挺精致。因为人还满多,上菜也慢。
父女俩这样独处坐对,印象里是头回。沉适恢复成一个静默的人,沉桐不禁
感慨,办公室里几枚矿石牵动出的热情,好像是上一世的事情,并不能使眼下亲
情大增。
沉桐想找话,可惜她对地质一窍不通,问都无从问起。
要说点别的,不知怎么此时十分嘴拙,尬聊痕迹太重,常常把沉适弄出一副
被问住的表情。
沉适是个聪明人,明白女儿想跟自己交流,于是也主动开口,到底他多了二
十来年阅历,总算能维持对话。
两人间气氛渐好,餐上来后,沉桐也吃得自在,有感而发,“这虾饼好吃。”
沉适听罢,顺手把自己的那份推过去。
沉桐很自然地问,“爸爸,你不吃么?”
音落,沉适神色微凝,曲回的手指有些讪讪,低头静默地吃他的鲜菌干丝。
他本来吃东西就细,沉桐感觉现在更慢得好像味同嚼蜡。
沉适带沉桐回家,在楼下,才说,“爸爸还有一篇文章没有写完,今晚要回
单位加班,你自己进去。电脑不急着用,明天我带回家。”
“噢。”他说完前一句沉桐已应下,听到最后,“我自己拿回去吧,也不重。”
沉适没再坚持,自己下车帮她取电脑。沉桐的眼睛无意间就打量起她爸爸来,
以前常常出野外,风吹日晒,吃小餐馆,人到中年,皮肤算好,身材不肥腻,还
是个读书人的样子。
路灯明炽,落在人身上,晕出柔和的光。人情的温柔暖意,在无风燥热的夏
夜里,仍显出很合时宜的熨帖。
沉桐抱着电脑进家门时,虞申黎和陆德尧正在客厅看电视、吃水果,“桐桐
回来了?爸爸带你去吃什么好吃的了?”
下意识里,沉桐不想她爸爸被误会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一边换鞋一边道,
“天太热,我没什么胃口,让爸爸带我随便吃了点。”
“那现在又想吃的没有?让阿姨给你做。先来吃你最爱的葡萄。”
茉莉香他们家人都爱,茶几上放了一份洗净的葡萄粒。
他们家的日常吃用源源不断地买,各人顾各人就好,没有特地为谁留、为谁
省的必要。
沉桐恍然明白,沉适把他的那份虾饼推给自己的用意——既然女儿喜欢,他
可以省下不吃。
很朴素、很本能的爱,她当时的等闲视之,即使是无心之举,也一定让爸爸
记起,微寒之家的出身,刻在骨子里的观念举止,和这个样样丰足、人人自足的
家庭,始终存在格格不入。
就算骨肉之间,就算有修养、学识、品行供他安身立命,总有防不胜防的时
候。
沉桐在客厅陪陆德尧、虞申黎坐了会才回的房间。
心里堵堵的,拿出手机,给沉适发微信,“爸爸,电脑很好用,我很喜欢,
谢谢爸爸。你早点休息,不要工作太晚,对身体不好。”
(五)
之后,沉桐并没有感受到沉适的另待。沉适在家里待得最多的地方依然是书
房,他看文献、写论文、画图纸。
夜半,沉桐觉得自己鬼使神差的,莫名跑出房间。处处灯熄,唯独沉适的书
房门底透出一丝灯光,静谧得家里好像只有他俩。
沉桐去厨房,轻手轻脚温了一杯牛奶,端到沉适门前,心上踌躇,紧张地喝
了口,攥攥拳,似有似无地敲门,然后压下门把手,伸进小脑袋,沉适身穿睡衣,
在电脑上画图,安静又端然,光看背影,沉桐就能想象他的专注。
往前倾了倾身,玻璃杯磕在门框上,似乎,还挺有动静的。
沉适闻声点击鼠标的手微顿,回头,五官背着台灯,朦胧一片,沉桐联想到
那晚的侧脸,心里一番跌撞,“爸爸……”
没头没脑的心虚,在沉适眼里,变成搅扰冒犯的无所适从,声音更轻,“怎
么了?”
沉桐小步向前,把牛奶放在他手边,“看你没睡,我多煮了一杯。”
说话间,视线不期然落在沉适胸前,丝质的睡衣,宾服地贴着紧实胸膛,张
力饱满,却含蓄不骇人,沉桐看得呆,自己都没意识到目不转睛里的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