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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天下(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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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0月16日

第五百二十二章·修别业图谋铁冶·品烟霞失陷身心

仁寿宫,铜炉内香烟袅袅,慈寿太后张氏美目微阖,玉体半舒半蜷,倚榻假寐。地址发布邮箱LīxSBǎ@GMAIL.cOM『地址发布邮箱 ltxsba @ gmail.com』

女官翠蝶跪在榻角,拿着美人拳轻轻捶按着太后小腿,俊眼斜乜,瞟向珠帘外一个垂首跪坐的身影。

丁寿抬眼,见王翠蝶正好看来,急忙挤眉弄眼,向太后那边连使眼色紧努嘴,一副促狭的怪样让女宫人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张太后似被惊醒,依旧闭目,轻声道:「怎么啦?」

王翠蝶凑前低声道:「回太后,丁大人在外跪了好一阵子,您看……」

太后掩唇轻打了个哈欠,稍微舒展了下修长娇躯,轻喝道:「滚进来。」

「地方太小,实在滚不开,太后您就别跟小猴儿我计较这些小事了。」

丁寿嬉皮笑脸走了进来,主动接班替了王翠蝶按摩捶腿的差事。

凤目轻垂,太后瞥了一眼丁寿,「小猴儿,哀家这次是真想把你给严办了……」

丁寿专心致志地捶腿,头也不抬道:「太后您吓唬我?小猴儿知道您素来最心疼我,绝对不会眼睁睁瞧着臣下倒霉的!」

「心疼你有什么用,三天两头的惹祸,哀家整日为你操心,至少减了一年的阳寿!」

张太后半真半假地嗔了一声。

丁寿顿时失色,一惊一乍道:「那确是臣下罪该万死,小猴儿宁可自己掉脑袋,也断不敢连累太后您老人家的圣体康泰。」

「好啦,你也不用好话敷衍我,哀家也就了怪,你这锦衣卫的差事风光体面,好端端与那些丘八大头兵们厮混一起作甚?还为这么点小事把那周瑛给打了,听他哭诉老侯爷为此还气得卧床不起……」

「您别听他胡说,据臣所知庆云老侯爷身子骨本就不行了,有没有这一出他都起不来床!」

见张太后凤目含嗔,丁寿又紧着换了一张笑脸,「其实太后您说得对,营里调个几千兵卒本不是什么要紧事,要是换旁人来,臣说不定就应下了……」

「哦?」

张太后秀眉微扬,讶然道:「哀家却不晓得,你与庆云侯府何时有的仇怨?」

「臣位卑职小的,哪够得上和侯府结仇,」

丁寿自嘲一笑,凑近太后小声道:「小猴儿此举不过是为了给太后您出气!」

「笑话,哀家有什么气好出的!」

张太后对丁寿这番说辞嗤之以鼻。

「前回侦办建昌、寿宁两位侯爷案子时,小猴儿对这庆云侯府也多做了番了解,其实先帝爷在那会儿,对庆云侯府上下可算是恩荣优渥,可周家人不知感念天恩,反得寸进尺,一再在田庄盐引那些蝇头小利上与二位侯爷别苗头,甚至下面人青天白日地都动上了家伙,搞得沸沸扬扬不说,罪过骂名几乎都让太后家人给背了,说心里话,臣着实为二位侯爷叫屈……」

面对张太后,丁寿拿出了小皇帝跟前完全不同的另一番理由出来。

张太后娇哼一声,冷笑道:「谁教人家是长辈呢,咱这做晚辈的,还能不委屈着点!」

有门儿!丁寿听出太后语中恚意,赶紧道:「常言说花花轿子人抬人,这面子总是相互给的,像周家这般恃宠生骄,占便宜没够的主儿早该给个教训,况且……」

丁寿小心留意太后情变化,加油添醋道:「况且放着那许多勋贵不理,庆云侯府专挑着与建昌寿宁二侯争宠作对,摆明这眼里是既没二位侯爷,更没太后您呐……」

「够了!」

张太后粉面生寒,玉手重重一拍香榻,止住了丁寿话头。

丁寿仓皇跪倒,「小猴儿害太后动气,罪该万死,这便去皇上驾前请罪,只求太后您千万息怒,保重凤体。」

张太后胸脯剧烈起伏了数下,吁口长气,缓缓道:「起来吧,你有什么罪过?都是那周瑛自己不争气找打,占役兵士?哼,没治他的罪已算是便宜了!」

太后您还真好意思说这话,先帝爷那会儿您娘家修坟盖庙的在役使军卒的权贵里才是大头呢,丁寿心中嘀咕,脸上可不敢有任何表露,只是忧心道:「那太皇太后哪里……」

小皇帝已经给二爷来了个一退六二五,太后要是照猫画虎来上一遭,丁寿还得跑清宁宫去再跪一次,这膝盖怕是养不回来了。

「清宁宫那里有哀家替你分说,莫以为太皇太后就恁喜欢管他们周家的闲事。」

张太后余怒未消道。

「臣谢太后恩典。」

丁寿心中暗乐,以周氏那强势性子,张太后这做孙媳妇的当年怕是没少遭罪,再加上周、张两家外戚没完没了的官司扯皮,太后这心胸不太宽广的主儿,心底里该是早就厌了那庆云侯一家,之所以没发作无非碍着情面,且还暂时没惹到她头上而已,可惜周瑛那个白痴,连人走茶凉的简单道理都不明白,周氏驾崩后还不知收敛,正好给二爷拿来立威,看今后谁人还敢来打机营的鬼主意!「好了,别得便宜卖乖啦!」

丁寿开心了,张太后被他拱起的火儿却一时未解,蹙眉扶额道:「整日被你们这烦心事扰着,哀家的头都痛裂了……」

丁寿识趣地绕到太后身后,帮着按摩螓首,真气透体,张太后顿觉头痛缓解了不少,眉头轻轻舒展。

「嗯,不错,想不到小猴儿你还有这般手艺,比太医院的药方还要奏效。」

「其实太后您这头疼啊,都是在这深宫大内里生生闷出来的,没事多出去走走,百病全消。」

张太后轻叹口气,「深宫禁院的,我哪有什么地方可去?」

「您看遵化怎么样?」

丁寿冷不丁来了一句,「小猴儿前番出使朝鲜,曾见遵化境内有多眼温泉,泉水四季沸腾如汤,水质极佳,若选景致秀丽处圈上几眼,在上面起一座园子,也不失为一个消乏解闷的好去处。」

张太后初闻意动,随即省起什么,略微失望地摇摇头,「咱大明祖宗的规矩,不能滥修离宫别苑,更别说出京了。」

「瞧太后您说的,遵化就在顺天府境内,哪算什么离京啊,再则臣自个儿花钱建个汤泉别业,外朝人谁还能说些什么不成。」

丁寿脑子都不用转,随便就想出了点子应付。

凤眸微抬,张太后笑道:「你这小家伙倒是会想主意,可教你这做臣子的为哀家破费,可是有些说不去……」

丁寿几步绕到前面,跪着一边捶腿一边谄媚笑道:「太后哪里话来,小猴儿身家性命皆是陛下与太后所赐,何来破费一说,况且太后銮驾驻跸,那是赏给小猴儿我的脸面,丁家门庭增辉,祖宗地下有灵,高兴怕还来不及呢,这可是多少银两也换不来的孝心,太后您总得成全臣下一二不是?」

「就数你这小猴儿嘴甜,好吧,就依你说的办吧。」

张太后眉花眼笑,伸出笋白食指在丁寿颌下轻挑了下。

此举按说有些轻佻,但张太后素来将丁寿当成半个子侄,自然随意,丁寿垂目见太后这只手滑腻如脂,粉若葱白,指掌间还隐有一股馨香之气扑鼻而来,不由脱口笑道:「太后这手好美啊!」

「去!」

张太后玉面微红,啐了一声,甩袖将玉手遮住,嗔恼道:「别没个正行,当心哀家治你个大不敬!」

丁寿苦着脸道:「太后要是舍得剐了小猴儿,那臣就只好认命了,可您这凤体周身上下无一处不美,非要臣说些个违心之言,怕是又犯了什么欺君之罪,横竖都是死,可真教臣为难啊!」

丁寿舌吐莲花,哄得张太后花枝乱颤,笑声不断,「好了好了,再胡说八道下去,哀家这肚子笑破,可就没福入住你丁大人的新修别业了。」

「太后放心,臣日夜赶工,定当不负圣望,只是……」

丁寿面露难色。

「只是什么?」

「这修房盖楼的,少不得要用些工具铁器,更莫说山林柴炭了,赶巧近便就有遵化铁厂在,那里匠夫齐全,臣想着能否讨个恩旨,命臣兼理铁厂之事,也好方便行事……」

张太后一声哂笑,不以为意道:「还当什么了不得的事呢,不就是管个铁厂么,本宫回头与皇上打个招呼就是……」

************

「兼管铁厂?你锦衣卫的手伸得也够长的!」

刘瑾低头品着茶,悠悠说道。发布页LtXsfB点¢○㎡01BZ.cc

「要是外朝的官儿能让人省些心,小子也不会胡乱动那个心思,您老知道打造军器,根子就在铁料上,就工部那些管厂郎中的揍性,天知道中间会不会偷工减料,小子的机营用的可多是火器,这要是炸了膛……您老总不会忍心见小子我缺胳膊少腿吧!」

丁寿吐槽加卖惨,还真是有理有据。

刘瑾将茶盏放下,不动声色道:「这么说来,你将兵仗局试放火器的差事也承揽过来了?」

丁寿笑容一僵,讪讪道:「兵仗局孙公公恰好在机营右掖管营,小子也是因利乘便,与他互相帮衬成全下,公公您明鉴……」

刘瑾微微摆手,「不需解释,咱家早说过不干预你机营内的事务,既允了你举荐孙和的差事,就料到你们之间那点猫腻,只是你怎么忽然想到要在遵化修别业了?」

「嗐,这不脑子里全是遵化铁厂的事,恰逢太后头疼,小子临时灵光一闪,想到的主意么……」

丁寿当即将事情本末讲了一遍。

「你要给太后表忠心,咱家不拦着,只是你这汤泉别馆一旦修成,万岁爷能眼睁睁瞧着太后移驾遵化而不动心么?」

「皇上的脾性小子能不晓得么,所以这由头才没敢对他讲,而是当面求的太后人情……」

丁寿脸色倏地一变,猛想起那娘们心里可是藏不住事的,「难不成太后给皇上交底了?」

刘瑾点头,「前后脚的工夫,太后可没少在万岁爷跟前夸你懂事想得周到……」

「小子当不起啊!」

丁寿都快哭出来了,他深知刘瑾对小皇帝的呵护之深,在皇城里爱怎么折腾都行,可要是出了宫就另当别论,当日带他去了趟勾栏都把自己给拍吐了血,这要是把人给拐到遵化去,老太监还不得打掉自己半条命啊!「那汤泉别院就不修了,铁厂的事也算了,小子这便去向太后请罪认错。」

心有余悸的丁寿努力找补,只求老太监不翻脸。

「铁厂的事万岁已然允了,两宫都是金口玉言,岂能说改便改,至于别业……」

刘瑾皓首微摇,叹了口气,「修就修吧,深宫如海,重门深锁,太后这些年过得也着实不易,更莫说万岁那贪玩好动的性子,恐早就憋闷坏了,但须谨记一点,两宫銮驾只在畿内,不得远离!」

「公公您放新,只要两宫出城,小子一定寸步不离左右,断不会有了闪失。」

结果出乎意料,丁寿急拍着熊脯打包票。

「你如今身兼数职,分得开身么?」

刘瑾一声冷哼,「真到那时,你是守着汤泉卫扈圣驾呢,还是跑去铁厂里做监工?」

「当然是以贵人安危为重,其实只要铁厂任用得人,小子也不用成日家泡在铁屑堆里,不时提点一下就好。」

丁寿嘻嘻笑道,他只是想要个监察之权,本也没打算一头扎到白冶庄铁厂里叮叮当当打铁去。

「还算你小子拎得清轻重,缇骑乃天子耳目,所办都是军国要务,若是事必躬亲,你也成不得什么大事!」

丁寿连连点头,「您老教训的是,小子又长学问了,但不知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胜任遵化铁冶?」

二爷就是块滚刀肉,您有意见随便提,提完了还得赖着你拿出个解决的办法来。

刘瑾从桌上拿起一份公文,递与丁寿,「咱家已经为你思量好了。」

「高淓!?」

对这位兵科给事中丁寿还真不陌生,甚至是如雷贯耳,只因这段时间此君也是街头巷尾的热议人物,前番高淓奉旨丈量沧州、静海等县草场屯地,具数新增一千四百余顷,这也罢了,还为此弹劾以往踏勘失实的历年科道、巡按、都御史并户部等不职官员共六十一人,其中竟还包括他那位已经致仕的老子,前南京户部尚书高铨。

刘瑾用事以后,田亩清丈频繁,范围与力度皆超前朝,也屡有官员为此遭劾逮问,但大义灭亲到把自个儿老子也拖下水的,高淓还算独一份。

「从踏勘丈量田亩来看,确是有几分才具,且不为其父隐恶,秉公执法,可符你丁大人新中所期?」

刘瑾笑问。

「谁知道他是秉正持法,还是畏惧您老的严刑峻法?」

丁寿吐槽道,对这种咬自已亲爹的主儿,二爷新里还真有些忌惮。

刘瑾云淡风轻,「守法也好,畏法也罢,只要能照章程办事,便是可用之人。」

用公文敲打着掌新,丁寿咂着嘴道:「可先而今其父高铨还牵扯着官司,给他迁官郎中怕是不太稳便吧?」

「确是不妥,其实高淓除了弹劾题本外,还附有一份奏本,你不妨看看。」

刘瑾又拿起一道公文。

「他又弹劾谁啊?」

丁寿满腹狐疑,接过一看,诧异道:「他愿代父领罪?!」

刘瑾颔首,丁寿逐句细读,慨叹道:「从这奏疏来看,言辞迫切,孝意拳拳,不像是虚应故事地随便走个过场,公公您待如何处置?」

瞧这意思真要处置了高铨,恐怕高淓也不会再留在朝堂,更别说去遵化管铁冶了,这可是给老太监出了个难题。

刘瑾哂然,「没什么可处置的,高淓那份劾奏牵连人太多,且有些不是已故就是获罪的,也犯不上再找他们麻烦,奏中除在任官员罚俸外,其余人都恩旨宽免了事。」

老太监几时畏惧牵连人多了,以往如刘宪那等亏空公帑者,即便人死了也要追缴家产如数抵赔,这回竟然转了性子?丁寿长吁口气,「公公如此法外施恩,那高淓岂能不粉身以报!」

刘瑾淡然道:「恩出于上,咱家不过是替万岁保全一可用之才,不图他的回报。」

「有公公忠新辅佐圣上,实乃朝堂之福,社稷之幸!」

丁寿半是恭维半是由衷地赞了老太监一句,话头一转,又道:「此番松潘仓储粮草浥烂,分守副总兵失事不职,已然谪戍固原,不知公公打算以何人相代?」

突然提起这桩事,刘瑾立即品出丁寿的弦外之音,笑道:「你有人要举荐?」

丁寿唇角微抹,「松潘之地汉蕃杂处,诸蕃不服王化,屡生事端,当道劫掠以为常态,小子以为必要调一智勇兼备,勤勉敬业之人方可胜任……」

刘瑾不耐攒眉,「别跟咱家绕弯子,有话直说。」

丁寿嘿嘿一笑,也不在意,「论起忠新王事,新机手段,朝堂内外除了公公您,谁还能出锦衣卫之右呢……」

************

李明淑这段时日感到从未有过的畅快惬意,每天思迢遥,飘飘然如饮醇酒,连屡遭丁寿淫辱的羞耻愤恨都忘怀不想,她不明所以,只好将之一切都归结于即将脱离樊笼的喜悦新情。

「明淑,该吃药了。」

李明淑的衣食起居仍旧由尹昌年照顾,除了每日回去看看儿子的片刻时光,姑嫂二人坐卧同榻,形影不离。

李明淑多承其情,最初的那点怨念也消散得七七八八,依言将那碗浑浊药汤一饮而尽,随即不久她便觉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畅熨帖,思恍惚,如登九天仙境,不觉慵懒地倒卧床榻,体会那如梦如幻的陶然快感……见李明淑和衣而眠,尹昌年也靠坐在床沿边上,望着桌上香炉升起的袅袅云烟,不觉打了个哈欠,也困倦起来,便倚着床柱打了个盹儿。

二人俱是被海兰的吵闹声惊醒的,睁眼看屋内除了蹦蹦跳跳的海兰,赫然丁寿也在。

李明淑将脸扭到一旁,不愿理会,尹昌年却急忙离榻下拜,丁寿噙笑点头,但当瞥见桌案上那一尊香炉时,色微微一变,干咳一声道:「将那香炉撤了吧,熏得满屋子烟气,怪扰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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