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位点头哈腰的老者走出宅院后气质浑然一变,充满小人志得意满的骄纵之意,裴文德三人依次现出身来。
段天涯与上官海棠对视一眼,不由皱起眉头。
以三人耳力,听得清清楚楚,方才对方口中明明白白地提到了“乌丸”二字。
显然这次曹正淳虽然误打误撞,却是找到了正主。巨鲸帮确实和绑架太后刺杀皇帝一事脱不开关系,即便不是主谋也是从犯,有着窝藏嫌疑。
上官海棠还好一些,段天涯却是直接陷入两难境地。
小林正白日说得隐晦,但伊贺派与巨鲸帮有所牵连却是做不得假,一旦公开,说不得他就要在君师之间作出抉择,昔日同门拔刀相向。
因为事先知晓剧情,裴文德算是三人中最为平静的一个,这场大案没有在他心中惊起丝毫波澜。
相比之下,他反倒对那位痴迷书画,不务正业的帮主更感兴趣一些。
“有杀气!”
段天涯停下脚步,忽然开口提醒裴文德与上官海棠一声,然后拇指按在剑柄,抬头向前看去。
哒哒声悠悠响起,由远及近,不紧不慢,最终在道路尽头停下。
伸手拂过下垂柳枝,白衣人露出真容,面容古板,一看便觉有一种不近人情的腐朽之意。
“是柳生先生!”
裴文德心中一凛,神情恍惚,但是很快释然,喟叹一声,悄然吐尽胸中浊气后,复杂神情一扫而空。
白衣人打量一眼段天涯,眼皮微闭,然后迅速睁开。久别多年,却在这异国他乡重逢后,终于问道。
“别来无恙吧,泷泽一郎!”
“海棠,文德。你们让开,这是我个人私事,我不想让你们两个牵涉进来。”
手臂抬起,微微发力将裴文德与上官海棠推开,段天涯目不斜视,声音格外坚定。
“这就是柳生但马守么?!”
捉住一脸焦急的上官海棠,裴文德轻轻摇头,主动后退数步,走出被段天涯与柳生但马守气机笼罩范围,松开上官海棠手腕,屏气凝神,向前看去。
眼前此人,可以说是他进入轮回空间以来后所遇到的最具高手风范的一人。
铁胆神侯朱无视武道成就自然在其之上。
甚至比起精修天罡童子功五十年之久的曹正淳来,柳生但马守都要略逊一线。
然而朱无视为人城府深沉,善于隐忍,手下又有段天涯等大内密探受其驱使,很少有人知道其真正境界修为有多高。
曹正淳久居深宫大内,不是江湖人物。
天罡童子功虽然有些偏门,却是当之无愧的内家功法,藏气内敛,就算裴文德和他亲身面对一场,也感知不准。
柳生但马守却是不同。
东瀛虽是蕞尔小国,但是藩镇割据,大名林立,纷争不断。与其说是武学,勿庸说是兵法,脱胎战场搏杀,同样用之杀伐,立意与中原江湖便有不同。
柳生但马守非但武功修为极高,而且心性果决,杀气极重,堪称无情冷血,反而契合武道有进无退的要旨。
与人对阵厮杀,自然而然就有一种难以言明的加持。
只要武功不是委实高出他的,都会觉得格外难受。
武功修为弱于他,往往一刀便要被分出生死。
便是武道境界与他相当者,也往往气势被其所夺,十成功力中最多发挥出七八成来。
然而裴文德却是难得生出兴奋之意,和这次任务世界当中的几次切磋交手大不相同。
此人武道境界,或许还比不上那名灰衣老者,但是双方气质却是如出一辙,都有股子沙场杀戮的味道在里面。
甚至比起年纪更加老迈,也有些韬光养晦的灰衣老者来,柳生但马守身上杀气还要更加“年轻气盛”,更加纯粹锋锐一些。
若是当日在云栖楼上,裴文德遇到的是他,对方决计不会去理会是否伤到那名黑裘男子,也不会理会裴文德是否有着主场优势,早就悍然出刀了。
如果说之前最多趁灰衣老者不备,暗算对方一记。但若是能和柳生但马守厮杀一场,砥砺心境武功,裴文德就有三分把握,不是战而胜之,最起码也要拼一个两败俱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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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生但马守木屐踏下,重重打断段天涯体内气机流转,一脚在前,一脚在后,后背微弓,双手持刀,猛然向下插去。
“住手!”
伴随意一声怒喝,两柄灌注了沛然真气的长剑几乎同时掠出。
一前一后,呈夹击之势对着柳生但马守手中刀身撞去。
柳生但马守身子一晃,连接后退数步,消去冲击力道。
感受着手臂传来的酥麻之意,柳生但马守心中一惊,转身向后看去。
他自然知道其中一柄来自于那位将帮中事务尽数托付他人,一心在睿思斋中临摹书画的巨鲸帮帮主李政楷。
对方毕竟是名义上的主人,柳生但马守不愿做得太过,愿意退一步,给对方一个面子。
击退柳生但马守后,两剑去势不减,撞在一起。
带鞘长剑在空中连续翻转几周后,颓然坠地。
令柳生但马守心悸之处,则是那柄后发却先至的长剑则是驯服一般,沿着来时方向掠回,被裴文德两指剑诀收回鞘中。
其速并不惊人,反而更加令人骇然。
左手收于腹下,右手在上,抱刀于胸,柳生但马守紧紧盯着裴文德。眉头微皱。
柳生但马守缓缓开口,好似枯木摩擦,略带疑惑道:“御剑术?!”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方才看走了眼。
方才三人并行,上官海棠作为女子率先被他无视。
裴文德虽然悬刀挂剑,但并没有习剑有成后特有的锐气。故而也被他有意无意忽视,只把目光放在于他算是有杀子夺女之仇的段天涯身上。
现在想起,饶是柳生但马守不惧生死,也不由生出一身后怕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