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终于肯出来了!」
我掀开幔子探头出去看,只见来者正是吴子茗、卢定宇、丁济心、蔡纪勋四
人,这四人都是本县豪强家族的公子哥,其中吴子茗是书香世家,他爹曾经官至
工部员外郎,他本人也是崇祯十年的进士,原本是要进翰林侍读的,结果因为连
年战乱竟不能成行。
卢定宇的家族则是本县米王,全县大半土地归他家所有,他爹卢员外曾经还
想娶蔡瑶为妾,不过被我从中破坏了。
丁济心的家族则是以贩卖私盐为业,财力雄厚,连府城邳州的富商也相形见
拙,蔡纪勋就更不用说了,蔡举人的大儿子,也是蔡瑶的干哥哥,我未来的小舅
子,这几个人平时我虽然认识,其实交情一般般,自从我成了巡城副使以后,忽
然就变的热络起来,几次三番要请我吃酒。
可能是我习武的原因,对这些富家子弟向来是没什么好感的,不过当了官之
后,许多政策的实施还需要这些大家族的支持,因此下了轿子对众人拱手笑道:
「众位大驾光临寒舍,赵某有失远迎,不知何事需要众位指教?」
王子茗笑道:「指教谈不上,今天哥儿几个聚在一起,想着赵大人刚刚上任
,连个升迁酒都没吃上,未免不是一场遗憾,所以想着为赵大人补办一回,那边
场子已经订好,是本县最好的水月楼,那边的姐儿最是销魂,曲儿也唱的好,请
大人赏脸光临。」
我连忙摇头道:「不是兄弟不肯去,实在是有要事在身,刚刚秦将军派人来
找我,说有重要军情相商,你们也知道现在情势紧急,赵某不敢耽搁。」
王子茗拍手笑道:「赵大人误会了,谁不知你老最是顾家,一般情况请你不
到,我们只好让门房故意说成是秦将军的相请,实际是我们相请,果然你就立刻
出来了。」
我想了想,这才明白其中关节,不由得看向身边小厮怒道:「该死的混账东
西,竟敢诓骗起主子来。」
那几个小厮连忙跪在地上请罪,王子茗又笑道:「不干他们的事,是我们逼
着他们做的,赵大人若是要责罚,就责罚我们吧。」
说着就要下跪。
我连忙拦住众人道:「各位心意赵某知道了,难为你们如此看得起我,也别
左一个大人右一个大人的叫了,怪让人不舒服,以后咱们以兄弟相称如何?」
说毕又对那几个小厮喝道:「该死的畜生,还不起来,再有下次打断你们的
腿!」
众小厮连忙笑着起身谢恩。
众人又道:「这如何当的起?赵大人如今是朝廷命官,规矩不可废。」
我笑道:「你们知道的,我这官位又不是实缺,不过是个临时委派,一旦击
退流贼,也就没了官职,大家又何必如此在意。」
众人都道:「赵大人这你就不知道了,如今朝廷首重功绩,资历反倒其次,
若是此次能击退流贼,将来表功的时候,朝廷自然会优先给你一个位置,照此下
去,赵大人升官发财前途无量啊。」
正说着,一阵凉风吹过,大家都冻的发抖,蔡纪勋哆嗦道:「此处不是说话
之地,咱们去酒楼喝滚滚的热酒再详谈不迟。」
众人连忙点头,各自准备上轿,蔡纪勋却偏要上丁济心的轿子,丁济心道
:「你又不是没有轿子,为何要来与我挤在一起?」
蔡纪勋搓手哈着热气道:「一个人坐着太冷,咱们挤挤更暖和。」
两个人又都有些虚胖,只可怜那几个轿夫不得不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抬起轿
子.一行人往水月楼方向而去,沿途大街全部挤满流民,不得不靠家丁在前面用
棍棒开路才能前行,空气中始终弥漫着一股屎尿味儿,看来楚薇提出的管理办法
得抓紧实行才好。
水月楼在城北烟花巷,这儿正是青楼一条街,来往游人如织,楼上楼下热闹
异常,尽管外面大军压城,这儿却丝毫没受到影响。
与别处的凄惨相比,简直是两个世界,显然这种地方也是青皮打手的集中地
,致使流民等闲不敢靠近。
来到烟花巷之后,终于摆脱难闻的屎尿味,取而代之的则是浓烈的胭脂香粉
味,两边街道大红灯笼挂的满满当当,照的到处都是红光一片,姑娘们穿着盛装
,挥舞着绣帕,有的站着拉客,有的探窗说话,有的倚门吃瓜子儿,一时莺莺燕
燕好不热闹。
许久不来青楼,我都有些陌生起来,心情竟然有些紧张,轿子终于在水月楼
的牌坊前停下,众人络绎下轿,簇拥着我往里面走,当时脑子里也不知少了那根
筋,突然对蔡纪勋道:
「大舅哥,咱们来这种地方,你可别告诉你妹妹知道。」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只见众人听了脸上俱忍着笑,蔡纪勋立刻做出一副大
义凛然地样子道:「好妹夫,连这个道理我都不懂,那就真该死了,我那妹妹的
确是刁蛮了一些,连我都有些怕她,不过一旦她进了你家的门,自然不像以前做
姑娘的时候,三从四德才是妇道人家的本分。」
众人听了都道:「蔡家小姐有仙人之姿,难免有些傲气,设下那桃源杀阵招
婿,竟无人可活着出来,大家都认为她一定嫁不出去,谁知竟被赵大人轻易破了
阵,英雄终得包得美人归,也是一段佳话,真是羡煞旁人。」
众人正说着话,满头珠翠的水月楼老鸹带着一群姑娘迎了出来,各自寒暄了
一会,就拉着我们上了顶楼,只见此处不必别处那样热闹,看起来安安静静没什
么人,想必已经被王子茗包了下来。
大家找了处靠窗的八仙桌团团坐定,酒菜也络绎端了上来,众人还未落座,
那蔡纪勋就连忙拿起杯子勐喝了一口,砸吧砸吧嘴道:「真暖和,方才差点冻死。」
众人只得一笑而过。
姐儿们见此连忙替每人都满上一杯,王子茗起身举杯道:「今日我等相聚在
此,一来恭喜赵大人荣升本县巡城副使,将来必定仕途坦荡,光耀门庭,二来恭
祝大人早日旗开得胜,击退流贼,救万民于水火。」
说毕一饮而尽,其余人也纷纷敬酒。
酒过三巡之后,姐儿们开始放纵起来,搂搂抱抱地黏着人,不过这些女子喜
欢在脸上涂厚厚的白粉,嘴上胭脂更是红的吓人,一张开就如血盆大口,我是一
点也看不上,情有些别扭。
吴子茗见此拍了拍手,姐儿们这才不情不愿地从我身边离开,他微微笑道:
「就知道这些庸脂俗粉不会入赵大人的法眼,还好我早有准备,这水月楼的头牌
正是本县花魁程心素,一般情况咱们可见不到她的面,如今她一听说赵大人要来
,早早的就梳洗打扮了要用心服侍赵大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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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余人也笑道:「没想到赵大人居然在青楼之中有如此名声,真是羡煞旁人
啊。」
我心中也疑惑起来,自从我娶了楚薇之后,就不再流连烟花之地,再说青楼
之中扬名的多半是柳永那种大才子,我其实对吟诗作对没有大的兴趣,缘何青楼
头牌会仰慕我?正疑惑间,屏风被人移开,侍女拉开移门,露出另外一个房间来
,门口挂着纱帘,看不清里面的情景,只觉得隐约有个女子坐在里面,抱着一个
琵琶。
王子茗便道:「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便是程心素程大家,琴棋书画样样精
通,其中苏南小调更是一绝。」
众人轰然叫好,对程心素赞不绝口。
这时琵琶声响起,声音如水波由远及近,一层又一层,及至撞到岸边,涟漪
又反弹回去,与后至水波相互迭加又相互远离,使人心旷怡,接着轻启朱唇,
唱道:「落花流水春去也……」,正是乳燕雏莺之声,时而拔尖高飞使人如置身
星辰大海,时而婉转低吟又寄情于黄昏花间小道,众人屏息静听,一曲完毕,耳
中余音不绝,轰然叫好起来。
我也起身赞道:「程大家果然非同寻常,这嗓子圆润清爽,不似一般歌者那
样忸忸怩怩故意做那娇声娇气,最难得是气息浑厚,可高耸如云,又可飘落如叶
,转气无痕,收放自如,赵某佩服,先敬一杯。」
众人见此也纷纷敬酒,把她夸上了天,那程心素也在里面行礼道:「承蒙诸
位谬赞,不过唱个小曲,终究是凋虫小技,与诸位公子的才情相比,实在难登大
雅之堂。」
这时王子茗拱手道:「诸位慢饮,今晚芸儿姑娘与我有约,我就恕不奉陪了。」
说毕又向其他人使脸色,众人会意,连忙找了借口告辞,我挽留不住,只得
任由众人离去,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我和程心素。
沉默了一会,程心素道:「现在已经没有外人,请赵大人进来相谈。」
我心中正好她长什么样子,于是毫不犹豫地掀帘而入,只见里面已经空空
如也,佳人已经不知何处,正诧异间,一个侍女过来道:「我们小姐请公子闺房
一叙,公子请跟我来。」
我只得跟着侍女走了侧门,转过回廊,来到东边尽头的一个小房间,推门而
入,里面又置办了一桌精致的酒菜,这房间布置的十分素雅,画卷成堆,笔墨倒
插如林。
向左望去,一个女子坐在梳妆台正摆弄着钗环,那侍女微笑着退出去关上门。
想来梳妆台前的女子就是程心素,纵然我见过美女无数,也被她绝世容貌所
打动,只见她冰肌玉骨,眉目含情,一举一动体态自然而又勾人魂魄,不忍见其
秀眉微蹙,更不忍梨花带雨,只怕一个叹息就会让人为之心碎,真是个入尘仙子。
程心素见我来了也并不起身,只是道:「请坐,我马上就过来。」
我依言坐下,自己斟酒喝了一口道:「这居然是清泉酒,滋味真是不错,听
说酿制此酒不易,必须用天山雪、峨眉泉、昆仑雨、竹溪贡米、窖藏十年而成,
历来都是宫廷贡品,一般人想买还买不到呢。」
程心素走过来坐在我旁边道:「赵公子果然见多识广,一尝便知这是好酒,
那年史大人巡视睢宁,听奴家唱了一曲,便以此酒相赠,我一直收藏着都快忘了
,直到听说赵公子要来,我才想起来用它见客。」
她口中的史大人想必就是当今两淮巡抚史可法,此人倒是个有名的清官能吏
,上得皇帝的器重,下得黎民百姓之心,只可惜行事未免有些迂<mg src=&“/tomg/dt/fu2.png&“ />,致使境内土
匪流寇不断。
程心素能得到一省巡抚的褒奖,也算是青楼里的翘楚,难怪能成为花魁,想
到这里我对她道:「程大家不但才气高绝,武功也非常了得,赵某倒想见识一下。」
程心素脸色一变道:「你怎知奴家会武功?」
我慨然道:「方才程大家所唱的曲子,气息悠扬而不衰,一般人若是没练内
功,再怎么练习,也落于丹田乏力,我据此推断,程大家必定是练武之人。」
话音刚落,程心素突然右手一动,手中已多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连刺我胸
口各处要害,我离她又很近,根本避不开,连忙伸出两根手指稳稳夹住袭来的刀
尖。
程心素试图卷动刀刃,我运起紫灵功,将真力灌注两指,只听
当一声脆响
,那刀刃已应声而断。
程心素丢掉匕首,从头上取下簪子,勐地扎我眼睛,我不避不闪,膝盖往上
一顶,正中她的小腹,顶的她连连后退。
我借此欺身而上,打出一套正掌法,她显然不能招架,只是匆匆迎面给我
一掌,竟然试图和我比拼内力,我来者不拒,与她手掌相交,内力澎湃而出,她
抵抗了一会儿,却根本无法与紫灵功抗衡,不一会儿就被我震飞了出去,打翻
了一桌子的酒菜。
她脸上紫气闪过,显然已经不支,我连忙施展出点穴技巧,将她定在原地不
能动。
我松了口气,刚才要不是反应快,差点就被她给得成,得亏我知道她有武功
之后,下意识就对她防备起来。
我喘着粗气寻了个凳子坐下,对她道:「我似乎不认识你,为何要刺杀我?
还有没有其他同党?」
程心素泪流满面,低头不语。
我见此笑道:「我知道你这种刺客受过专门训练,对酷刑折磨很有一套,你
这么漂亮,用钳子一根一根扒掉你的手指太过血腥,也糟蹋了这如葱手指,我向
来是怜香惜玉的,你看见外面那些流民没有?」
说毕也不管她如何反应,用手指着窗外拥挤的人群道:「流贼大军压境,我
正愁没法子鼓舞守军和百姓的士气,你这么漂亮,把你交给他们,那肯定是士气
高昂,对我是忠心耿耿。」
一直沉默的程心素果然如遭雷击,那泪水流的更厉害了,颤抖着道:「赵羽!你无耻!」
「我无耻?」
我冷笑道:「要不是刚才老子反应快,这会子只怕是你割我人头向你主子邀
功去吧。」
程心素道:「不错,我就是要杀你,反正咱们水火不两立,告诉你也无妨,
我们闻香教在怀恩寺经营这么多年,自创纯阳疗法,先后救了你母亲曹柔和六夫
人姚珊的性命,解除了困扰她们多年的阴毒之症,你不但不感恩,还派兵过来围
剿,不杀你难道等着你来杀我们吗?」
我仰头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闻香教的余孽,没想到你们潜伏怀恩寺这
么多年,仅仅就是为了淫辱妇女?」
程心素大怒道:「呸!我们闻香教从来都是常怀慈悲心,以普救天下受苦受
难的百姓为己任,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解除天下苍生的困苦,自从纯阳疗法创立以
来,多少受阴毒困扰的女子从此不再痛苦,而你到底做了什么呢,只能眼睁睁看
着她们饱受折磨而已。」
我听了呸的一声道:「说的倒是光明正大的,好像天下没了你们就要大乱一
样,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自从我发现姚珊被你们诱导以后,就开始仔细检查过她
的用药和症状,反复查证之后,这才发现怀恩寺背地里勾结江湖郎中,在药方子
上做了手脚,故意让妇人患上难以根治的阴毒,等阴毒变强之后,又四处散播治
疗的法子,妇人们为了延续性命,摆脱痛苦,自然任由你们揉搓,如此无耻之徒
,多少女子贞洁坏在你们手里,你还大言不惭地给我谈什么普救天下苍生,真是
笑死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