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一片寂静,阳台上绚烂的鸢尾如一只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在青翠碧绿的叶片中停驻,于五月的清晨,盈盈芳香阵阵袭来。
……如此主动的吻,从来未袒露的亲密,是因为愧疚,想要弥补吗?
迟钝的思绪里浮现出这个念头,林萝瞬间落入寒冬的冰窖。
林衡正欲加深那个吻,林萝微微侧过脸,不动声色地躲开他亲密的接触。
「爸爸……你看上去很辛苦。」她转过眼,盯着他疲倦的双目,不忍地说,「回去休息吧……我不会再犯傻。」
「你先睡,我就在这儿陪着你,哪也不去。」
林衡喂她喝些温水和易消化的白粥,照顾她睡下。
他去阳台开机,给家里管家打电话,让他安排人送换洗衣物过来。
男主人突兀地失踪一晚上,还是临近大婚之际,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这闹出不少状况,管家絮絮叨叨,林衡此时已经憔悴到了极点,嘴唇泛白,眼睛下面有浓浓的黑雾,蹙眉听着管家报备家里情况。
微风拂面,林衡目光盯着远处太阳升起的地平线,沉声说:「贺江,订今天的机票送老爷子回莫城。」
贺江震惊:「先生,明天是您的婚礼,今天为什么送……」
「没有婚礼。」晨光照在林衡的脸上,他神色很淡。
贺江怔忡了几秒,不可置信地确认:「先生,您的意思是,暂时推迟婚礼吗?」
林衡直言不讳,「不,是取消婚礼。」
贺江彻底呆住:「先生……这……」
「还有疑问?」林衡明显不想再继续话题。
贺江被噎住,不再问,点头称是,「我这就去办。」
通话里显示无数个未接来电,都来源一个人,林衡给她回了个电话,对方几乎是头一秒就接起来。
「阿衡!」萧意澜难掩责备,「昨天我给你打了十几个电话,你都没有接,你知不知道我要急死了?我……」
「意澜,昨天的事我很抱歉。」林衡转身,幽暗的目光透过推拉门投入病房,雪白的床上,女孩皱着眉,睡得不大安稳。
最幸运不过是虚惊一场,林衡想,他没有理由不好好珍惜,也不该再耽误他人。
「没事,阿衡,我理解的,不用和我道歉。」
提心吊胆一个晚上,什么都预料了个遍,如今真到揭晓,萧意澜没来由的心慌,真相反而不那么重要。
她不想知道……或者说,她恐惧真相。
林衡却没有迂回,直入主题:「意澜,昨天晚上我和一个女孩在一起。」
萧意澜眼睁大,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她攥住手机的手泛白:「什么?」
「你听到了。」他淡淡地说,「就像你听到的那样。」
萧意澜心沉进谷底,「你跟那个茶叶店的妖精睡了?」
林衡不是花心的男人,萧意澜深知他为人,在她之前,唯一一个让他多看两眼的人,是一家茶叶店弹古筝的贱人!
昨天晚上,昨天晚上一定是那贱人勾引林衡——那个素着一张脸,总是装得一副楚楚可怜的女人!
萧意澜顿时火冒叁丈,只想当场撕碎她!
臭婊子!
林衡拧眉,沉下脸,「你好好说话。」
「你竟然维护个下叁滥的女人?」萧意澜气急败坏、哭着咆哮道,「她就是婊子!骚货!林衡你瞎了眼,你为她和我翻脸?你混蛋 !你滚蛋 ……」
林衡面无表情地挂断了通话。
十九章同床异梦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碧落黄泉小走过一回,林萝突然想明白很多事情 。爱 ,为什么一定要占有呢?
回望这十七年,她是可悲的孤独患者,似乎已画地为牢太久,朝着天际遥不可及的星辰,等待着,没落着,眼睁睁看自己堕落而无能为力,一遍遍敏感绝望,一次次遍体鳞伤。
在半梦半醒间,她微不可闻地叹息,终归是她咎由自取,可她开始厌弃这样的自己。
第二天清晨,发现自己在男人怀抱中醒来,他双臂箍在她腰腹间,如同一个密不可分的死结。
她心像架风中的秋千荡啊荡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将她淹没,默不作声良久,林萝才伸手试着解开,一会儿后双手已经发软,脆弱的身体精疲力竭,却始终挣脱不得。
沉睡的男人被她小小的动静闹醒,睁开漆黑的眼,双眼尚且混沌,薄被下的双手依旧禁锢着她的腰。
失而复得的喜悦始终包围着林衡,他疼惜地亲吻她的眉眼,嗓音缱绻地问:「醒了?饿吗?」
鼻端蔓延着若有若无的烟草味,他的身上对她来说从始至终有股致命的磁场,林萝眼神迷离地盯着他疲倦而充满柔情的脸庞,发了会儿呆,才恍惚地问:「爸爸,几点了?」
林衡屈臂,就着微光瞥了眼深灰色腕表,低声说:「才五点半,还早,你再睡会儿。」
思绪瞬间清明,林萝哪里还睡得着,忙问:「今天五月叁日吧?」
林衡沉默了一会儿,应道:「嗯。」
「今天可是你和意澜阿姨结婚的日子啊,怎么忘了?」林萝浑身一激灵,慌张地提醒他,推推他如铁的胳膊,摇摇昏涨的脑袋,若无其事地准备起身,「都怪我,你别管我了,快去吧!」
林衡心口一窒,阻止她再动,轻轻拍抚她的肩膀:「落落,我跟萧意澜已经分手,所以不会再有婚礼。」
听了他的话,复杂的情绪交汇倒流 ,林萝如梦初醒,悲哀地愣住。
「怎么会这样?」
林萝眸中掀起波澜,一幕一幕在回忆中重现,林衡将她搂住躺回他臂弯里,她闭了闭眼,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林衡见她眉头紧锁,眼里雾蒙蒙苍茫一片,担心她胡思乱想,抬手抚平她蹙起的眉:「落落,我跟她各有所需,感情本没到这一步,是我负她,和你没有关系,你别多想。」
怎么能不多想?
林萝知道他是在哄自己,她心底压着块石头,轻声自嘲,「爸爸,我知道是我拆散了你们,用这种……旁门左道的方法。」
林衡不准她瞎想,亲吻她的发鬓,哄她入睡。
林萝哪里还睡得着。
她没有预料到自己还能活命,能活过来,心里倒没多么庆幸,反而悔恨不已,她很不齿自己这种用命夺爱的方式。
林衡本就放不下她,何况她还无意中以死相逼 ,他现在只能投降。
单人病床承她一个还算绰绰有余,与他同睡便显得逼仄局促,两人躺在昏幽中的,皆是心事重重。
父女俩四肢紧紧贴靠在一起,她脸趴进他怀中 ,附耳听他沉重的心跳声,依恋的同时不禁悲从中来。
爸爸愿意主动碰她,她以前哪敢奢望?可从此都要打上愧疚和施舍的烙印,这真是她所追求的吗?
林萝苦笑着忆起两年前,在周庄骗他喝酒给他下药的夜晚,那个与他抵死缠绵的初夜,她的手段又能高明多少?
她似乎一直在逼迫他,逼迫他抛下红尘世俗里的伦理,逼迫他一步一步地走进死胡同,直至退无可退,只得与肮脏罪恶的她,一起在暗夜的沉渊中颠倒沉沦。
二十章上个厕所而已(500珠加更)
林萝卧病在床,医生建议住院观察一周。
林衡远程操控悔婚后的一地鸡毛,将所有需要面谈的工作丢给江怀民,好声好气地受了对方的暴跳如雷和怨声载道,自己则坚持在医院陪护,林萝怎么赶他都赶不走。
他像是变了个人,贴心至极,殷勤至极,拒绝请高级看护,亲力亲为地照顾她吃饭洗漱,伺候她换衣服上厕所,这让林萝有些无所适从。
前天抢救,林衡两眼一抹黑,住院手续办得简单潦草,所住的双人间病房条件简陋,林萝不愿再换,林衡都随她的想法,只额外要求将两张单人床中的一张换成了双人大床。
早饭后,林萝呆呆地瞧着护工将大床搬进来组装,再将墙角另一侧那张没用过的单人床拆了搬出去,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让她目瞪口呆。
下午,林衡坐在病房待客小沙发上处理文件,林萝则百无聊赖地坐在床头画画,朝着聚精会神工作的男人勾勾勒勒好一会儿,画板上的素描人像轮廓初显。
身体能量消耗快,肠胃有些不舒服,她动作很慢地掀开被子,小幅度地移动,拧着眉头想去洗手间解手。
「别动,我来。」林衡丢下文件和笔,眼疾手快地快步过来,弯腰俯身,一手拎鞋,一手托住她病服下摆的臀部,稳稳将她打横抱起。
林萝脸蹭到他胸口的衬衣上,闻到的味道很熟悉,牛奶味沐浴乳的淡淡香味,他早上晨浴用的是她的沐浴乳 。
林萝双颊发烫,低垂着脑袋,乌黑的长发半遮住她雪白的面庞,她推推他的胸膛,小声说,「我自己可以。」
「别逞强,你现在还很虚弱。」林衡将她护在怀里,他个子高力气大,把她抱到房内另一侧的洗手间丝毫不费劲。
林衡侧身推开洗手间的门,蹲下给她穿鞋,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到地上。
林萝披着一头乌黑如绸缎的长发,发尾及臀 ,洗手间的厕所是老式的蹲坑 ,她正要抬手扎头发,男人却已先她一步,一手略显生疏地将她长而密的青丝捞起,露出她如瓷器般光滑白皙的脖颈。
他盯着那抹白,呼吸渐促,哑声问:「用什么固定?」
暧昧在狭小的空气里蔓延,林萝的脸早已烫得发红,连忙取下手腕上款式简单的金珠发圈,头也不回地递给他,「这个。」
十几年没给林萝扎过头发,林衡动作虽缓慢却一丝不苟,林萝身高一米六叁,不算矮,林衡一米八七,女儿站在他面前越发娇小,林衡忽而忆起她幼时,那会儿自己心血来潮时也会给她鼓捣发型。弹指一挥间,女儿已亭亭玉立,给稚子编花花嫩嫩辫子的时光不知何时已远去,早已束之高阁。
洗手台上的镜子中 ,长发柔顺地被扎成一个大气舒爽的丸子头,有模有样的,林萝轻轻咬唇 ,说了声「谢谢爸爸」,林衡笑了笑,深藏功与名,留下句「有事叫我」,退出去,阖上门。
上个厕所而已,还有什么事需要叫他?爸爸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虽这样想着,林萝的脸却已彻底红透,心脏砰砰地在胸腔里剧烈跳动,她抬手捂住灼热的那处 ,不知如何是好。
奇怪,我的心怎么会跳得这样厉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