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午休快要结束,两个人才取到了各自点的咖啡,只能拿着杯子赶回去继续工作。在电梯上,秦盼咬着吸管喝了几口咖啡,祝赫问他:“你那个好喝吗?”
“挺苦的。”秦盼色复杂,看来味道有些一言难尽。
“喝我的吧。”祝赫把自己那杯还没拆封的咖啡递给他,“这个我常点,味道还行。”
“不用了。”秦盼不太好意思接。
祝赫直接把咖啡塞给他,同时把他手里的那杯拿了过来:“不好喝就别喝了。”
这时电梯马上就要到十四楼了,秦盼也不好再推却拉扯:“那谢谢了。”
祝赫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电梯到达二十一楼,他边喝着咖啡边走回工位,觉得这杯的味道其实还不错,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不挑剔。
不过刚才给秦盼那么一提,他也有些想念外婆做的糖水了。
外婆做的糖水一年四季都不同,有清热解暑的绿豆冰、浓稠绵软的木薯羹、香甜爽滑的豆腐花、粉糯驱寒的板栗糖水、清甜润燥的银耳莲子汤等等各式种类。以前还上中学时,身体长得快,课业又繁重,挨到晚自习结束时肚子早饿了。外婆总会在家里做好夜宵等他回家,一笼烧麦或者小笼包,再配上一碗糖水,既填饱了肚子,又能扫去一整天的疲惫。
那时候外婆跟很多人一样,也误以为他跟鲁冰乔是一对,看他们天天一起上下学,就会多做一份夜宵,让鲁冰乔每晚到家里跟他一起吃。虽然他跟外婆解释过他们只是好朋友,但外婆嘴上说知道了,心里还是觉得他只是脸皮薄,又担心家长反对,所以才不好意思承认罢了。
高三那年的秋天,有一回下了晚自习跟鲁冰乔一起回到家,一进门竟见到了秦盼。鲁冰乔意外道:“秦盼,你也在啊。”
外婆笑呵呵地说秦盼已经吃掉两碗板栗糖水了,又问起秦炎怎么不一起回来。鲁冰乔满脸嫌弃道:“他在追女生,一放学就上赶着送人回家去了。”
祝赫本想跟秦盼打个招呼,坐下来一起吃东西,谁料秦盼忽然就站起身来,跟外婆道了谢,拎着书包埋头跑了,连看也没看他一眼。
好没礼貌的小子。不过看在祝赫眼里,又觉得他大概是在害羞,故意作出一副不在乎他的样子,也挺可爱的。
祝赫看着秦盼跑出门外的背影,觉得现在的他好像一颗春笋,淋完一场雨就要窜高一截。这才几天不见,看着又长高了。
鲁冰乔坐到饭桌前,左一口烧麦右一口板栗糖水,一个劲儿夸味道好,吃得非常开心。外婆陪他们坐了一会儿就上楼去休息了,于是鲁冰乔便安静下来,脸上的笑容也一并消失不见。
外人如果评价起鲁冰乔,一定都会说她是个开朗外向的姑娘,但祝赫认识的她却不是那样的,或者说不只是那样。
每当只有祝赫和她两个人的时候,她并不会因为生怕冷场而努力寻找话题,也不会像跟秦炎那样总是斗嘴,更不会像永不疲倦似的一直把笑容摆在脸上。她跟祝赫在一起时说话不多,两个人常常陷入沉默,但也从不感觉尴尬。祝赫知道,她在面对自己时是放松的。
而平时那个无法放松的姿态,是一种对关注的渴望,一种出于不安全感而作出的讨好。
有时候祝赫觉得,鲁冰乔跟秦炎是相似的人。
都是各自家庭里那个不被偏爱的孩子,从最亲近的家人那里尝到了最初也最长久的不公。这种不公有时候催生愤怒,但更多时候迫使他们把自己包装成另一种人格。
以前祝赫也觉得好,秦炎和秦盼明明是亲兄弟,性格怎么就差了那么多。秦盼内敛乖巧,秦炎活泼张扬,甚至都有点哗众取宠了。
秦炎说:“你懂个屁。当个乖孩子是没有糖吃的。”
所以他选择不乖,拒绝懂事,时不时用身上的棱角刺痛一下父母和弟弟,还热衷于充当社交圈的核心分子,并在这样的簇拥中得到满足。
但秦炎还是比鲁冰乔幸运得多,毕竟父母都是亲生的,还是个儿子。所以他并不抗拒回家,而鲁冰乔总在向往远方。
有时候祝赫觉得,自己和秦盼也是相似的人。
自己惜字如金,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能少说话就少说话。而秦盼看似性格温和柔顺,却宁可一个人坐在楼顶也懒得跟人交际。
安静有时候是羞怯的表现,但往往也可能代表着任性,代表着一种不愿迎合。正是因为他们要么享受着偏爱,要么得到了全心全意的疼爱,才总能理直气壮地去任性与不迎合。
秦盼,又是秦盼。当这个人反复地出现在脑子里时,祝赫忽然发觉最近自己想起他似乎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