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的不快,蔺珩靠在座位上闭目养,安静中他听到闫辰川突然开口。
“我刚刚一直在想如果我没及时赶到会怎样。”
“不会怎样,”蔺珩闭着眼随口道,“区别只是被你打或者被我打。”
闫辰川看着前方的红灯,没有说话。
“你在自责吗?”蔺珩睁开眼,问闫辰川。
“没有。”闫辰川立刻答道。
红灯在此时转绿,车子再次启动,晚风灌入车子里,裹挟着凉意,蔺珩的黑发被吹起了些,他用手给自己压了压,蔺珩在这时听到闫辰川变低的声音。
“......有点。”
“可你也不是总能出现在我的身边。”蔺珩的声音和风一起吹到闫辰川的身边,“不必因此自责。”
不,他自责的点和蔺珩以为的不一样。蔺珩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在来接他的路上,也有这样一个红绿灯,他在等待红灯的那六十秒,想的不是去接他,而是永远的远离他。
甚至在蔺珩被那个男人堵在休息室的时候,他还在路上犹豫要不要离开。如果他真的没有来,如果他选择离开,蔺珩会面对什么,而未来他又该如何面对这个结果,这才是他自责的内容。
“之前你也经常遇到这种事情吗?”闫辰川问。
“还好。”蔺珩想了想答道。
蔺珩回想了下自己的大学生活,追他的人不在少数,但相比较高中,成年人已经懂得克制和体面,被冷淡地拒绝后许多都拉不下脸来继续相处,所以蔺珩的大学生活相比较高中已经算是平静许多,像赵予丞这样的还是上了大学以来的第一次。
而且和闫辰川在一起后,也许是因为闫辰川总是有意无意的宣示占有欲,他身边的人比之前更少了。
“遇到你之后,少了许多。”蔺珩补充道。
他这话无比的平静,只是简单的陈述事实,但是闫辰川心里却泛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问,“听你这样说,好像之前有很多,也有今天这种吗?”
“有。”
不只是有。
蔺珩目光移向车窗外,他声音淡淡,“但都是过去了。”
闫辰川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很少有这样的时刻,这种词穷源于一种对于蔺珩过去的无力感。在一起的三个月里,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做了很多,有时候会忍不住自我诘问这么做值得吗,蔺珩有给他同等回报的爱吗?他们在反复的质问中滋生了无数的争吵,然而此刻,他意识到,无论他做了再多也参与不了蔺珩的过去。他可以在今天把赵予丞打个半死,但在他没有参与的过去蔺珩又有多少个这样的时刻?那时候的蔺珩又是怎么度过的?
“之前和你说过,”似乎是察觉到闫辰川在想些什么,蔺珩认真道,“我很会打架的。”
他的声音沉静,“不用你来担心。”
“如果,”闫辰川攥紧方向盘,直视前方,他问,“如果你打不过怎么办?”
车内又安静下来,空气中漂浮着沉默,耳畔只有风呼喊的声音,片刻后,闫辰川听到蔺珩低声道,“那些都是过去了。”
“抱歉,”闫辰川察觉出蔺珩骤然低下去的声音,他有些懊悔自己怎么问这么一句,过去的事如果让蔺珩不开心他也不会主动去探寻,“过去的事不想说的话......”
“不是不想说。”
只是,过去有什么值得谈起的吗?
无非就是灰蒙蒙的天空和贯穿一整个青春期的贫困。每年只有几个人能考上大学的高中里,被染着各色头发的男孩或女孩堵在厕所,堵在回家的巷子里,有人是因为喜欢,有人是因为看不惯,也有人是单纯无聊。但是无一例外,他们执着地拽着他往下坠,想看他坠到淤泥,看他坠到无底深渊。
他的青春期危机四伏,稍有不慎就要永远地留在原地。
除却这些,就是无休止的兼职和似乎永远也不会结束的贫困。炎热的夏天,寒冷的冬天,每个长假短假,从早到晚,总是在兼职,思考怎么多挣一些钱,然而再怎么努力发现都是徒劳,钱是挣不完的,永远在缺钱。直到高二的寒假才好一些。
可是这些不是用言语就能讲出来的,言语总是苍白无力,表达不出原意的一半。他与闫辰川有着两条截然不同的生活轨迹,他们的过去铸就了他们面对事情不同的处理方式。闫辰川可以不知道赵予丞的赵是哪个赵,闫辰川可以无视赵予丞的威胁在学校就把赵予丞打个半死然后再体面地带着他离开。
可他不行,闫辰川习以为常的一切对他说像梦一样遥远,所以他才会说,如果赵予丞想睡他,一开始就不要装出好学长的样子。
总有人以为他是遥不可及的月亮,可他从来都不是遥不可及的,他只是橱窗里一盏灰扑扑的月亮灯,伸手就能碰到,会熄灭也不够皎洁。
为了抵达这里,他做了许多的努力,这些不是不能说,也不是不想说,而是——
“你不会想知道的。”
蔺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