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痛惜那位书童,而是悔恨自己料事不周,铸此大错。
他觉得那位自称陆小英的白衣女子是有意同自己做对,牙齿咬得格嘣嘣响,问公孙阳道:「公孙贤弟,你坐在这儿,稳稳,把过程详细说说。」
公孙阳进屋坐下,喝了杯茶,稳定了一下情绪,讲出了事情的经过。
昨晚他在父亲的房间睡到天光发亮,公孙阳到书房读书,叫书童不听应声,打开里屋的房门一看,把公孙阳吓得大叫一声跑到了当院。
家里人全都起来了,众人进套间一看,只见小书童一丝不挂躺在床上,被人破腹开膛,脏腑流了一床。
公孙阳哭着对白芸瑞道:「我爸爸一见,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现在到琼州府报案去了。我想这种事官府不一定能管得了,这才特意找您。白将军,您的英名播于四海,又是专管抓差办案,可不能袖手不管哪!」
白芸瑞这会儿管了不是,不管也不是,真叫进退两难哪。
「管吧,自己还有一堆事情要办,插手这件事,必然要耽误自己的工夫;不管吧,那位白衣女子如此胆大,明明有戏弄自己之意,我『玉面小达摩』焉能咽下这口恶气!」
想到这儿他就要起身。
转念一想:「且慢,我三哥一再交代,遇事要冷静,不可以急躁。陆小英这人是干什么的?是不是三教堂的引线要引我上钩,故意办出这种事?对,很有可能,我不能上这个当。那么眼前的公孙阳怎么对付呢?」
他思索了一阵,来了主意:「公子不必难过,这件事既然让我碰上了,决无撒手不管之理。只是一件,你父既然到府里报官,就要先由官府验尸,免得人家挑理。另外呢,我也不能明着去,要那样非把贼人吓跑不可。你先回去,料理着事务,等候官府去人;我呢,下午再去,你看怎么样?」
公孙阳是个读书人,没有经过事情,哪知道白芸瑞想的什么,见人家说出话句句在理,也就无话可说,施了一礼,出了客店回家去了。
白芸瑞站在屋门口,心里就像一团乱麻,理不出个头绪。
正这时候,忽见白光一闪,由楼上下来一个女子,走到白芸瑞面前,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哎呀,这不是白公子吗?你也住在这儿了?」
白芸瑞一看,正是那位陆小英,不由得气撞顶梁:「陆小英,你过来,我有话要说。」
「你们官府的人,说话真横啊,何必这么吹胡子瞪眼睛的。」
陆小英说着话走进了白芸瑞的住室。
白芸瑞恶狠狠地瞅着陆小英,两眼透出寒光,厉声说道:「我真没想到,你是个倒采花的女淫贼,现在还不到案打官司,等候何时?」
陆小英好似挨了当头一棒,后退两步,正色说道:「白将军,你可不能血口喷人,拿这样肮脏的字眼来污辱我。你说的话有何证据?难道说你们官府的人就可以胡说八道吗?」
「嘿嘿,陆小英,我知道你嘴硬,不会承认。昨晚上你跳进公孙阳的书房,要强逼着他倒采花,是我亲眼看到的,难道说你就忘了不成!」
陆小英真好似五雷轰顶,惊得她呆若木鸡,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白芸瑞又说:「我见你走了之后,想着你达到了目的就没事了,我就回了店房。谁知你淫心不死,二次返回公孙家,倒采花之后杀死了书童,现在官府已派人前去验尸,你还有何言狡辩!」
陆小英听他说罢,脸上露出愤恨之色,嘴巴张了几张,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末了她眼噙泪水说道:「你肯定这事是我干的?」
「前一场是我亲眼目睹,还会有错?」
「白将军,你别忘了,世界之大,无不有,外貌相同之人可多着呢!」
「哼!休拿这话搪塞!我知道你们绿林人嘴头都硬,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肯招认。其实这件事除了我,还有人作证。」
「你把证人找来吧。」
「证人就是公孙阳。你敢不敢跟我到他们家去一趟?」
「怎么不敢!如果公孙阳也指是我,我就随你去打官司;若这不是我干的,白将军,你这冤屈好人,栽赃陷害,败坏我的名誉,可也是国法不容啊!」
两个人越说越动劲儿,最后各自带着一腔怒气,来到公孙阳家。
公孙家是这一带的首户,家里出了人命,轰动了三里五村,很多人都赶来看热闹。
众人见一个漂亮小伙和美丽的姑娘怒冲冲地直奔公孙宅,赶忙让开了道。
他们俩进院之后,众人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这会儿官府的人还没来。
公孙阳背着手在院里来回走动,一抬头看见了白芸瑞,赶忙说道:「哎呀恩公,您倒先来了。」
「公子别急。我且问你,昨晚上那个女淫贼,你还认得吗?」
「怎么不认得呢,不管她怎么装扮,我也能认出来。」
「那好,请你仔细看看,她是何人!」
白芸瑞说着话用手一拉,把陆小英推到公孙阳面前。
「哎呀我的娘啊!恩公快快救命,杀人的凶手就是她!」
公孙阳吓得浑身栗抖,赶忙躲在了白芸瑞身后。
陆小英非常坦然,对公孙阳道:「公子不必惊慌,你再仔细看看,昨晚上是不是我!」
公孙阳揉揉眼,拉着白芸瑞,大着胆子又看了看,摇摇头,又点点头,喃喃说道:「说是吧,昨晚上那位满脸淫色,可这位一身正气,说不是吧,长相、声音,没有丝毫差别。恩公,大概是……是她!」
白芸瑞一抖手,把公孙阳推到了旁边,心说:「读书人真是窝囊废,一句利落话都没有,什么又像又不像,满脸淫色,是她的本质;一身正气,那是装出来的。哼,陆小英,你这一套戏骗得了别人,休想骗过我白芸瑞!」
想到这儿他一伸手拽出了宝刀,喊了一声:「淫贼休走,看刀!」
手腕一翻,照定陆小英腹部就扎。
陆小英站在那眼噙泪水,既没还手,也没躲闪,看着刀尖扎进了自己腹部。
白芸瑞的刀尖刚刚划破陆小英的肚皮,又停住了。
他想:「这个陆小英到底是干什么的,还没弄清楚,哪能杀死呢!得把她留下来,问问口供。」
想到这儿又把刀抽了回来。
陆小英伤口流出的鲜血,把那洁白的衣服,涸红了一大片,看着非常扎眼。
白芸瑞还想要上前拿她,突然,院里有人一声大叫,好似晴空响个炸雷,震得人耳鼓作响,白芸瑞急忙闪目观瞧。
此时墙头上跳下一个人来。
看此人年约六十挂零,论身高不满五尺,论脑袋大如笆斗,一对小眼珠滴熘熘乱转,射出两道逼人的寒光。
老头儿一下跳过去,拉住了陆小英,迅速从身上掏出个小葫芦,倒出两粒丹药,一粒塞进陆小英的嘴里,一粒用手指一捻,成为粉末,按到了小英腹部的刀口上,又扯下汗巾,在小英腰里缠了两圈。
其实小英的刀伤并不重,老头子不过是心里害怕罢了。
白芸瑞在一旁看着,不由得心中纳闷儿,这个老头儿是谁?看他身法如此之快,决非无能之辈,我可要小心在意呀。
他就做好了准备。
老头子把陆小英的伤口包扎好了,一转身,「噌」
跳到白芸瑞身边,出手如电,去抓他的前熊。
白芸瑞早有准备,见老头儿的手伸过来了,便打算抓对方的寸关尺,用解手法破对方的攻势。
白芸瑞也抓住老头儿的手腕了,可就是用尽平生之力也没能把人家的拿法破解开,照样被老头儿
抓住了前熊。
老头儿一阵冷笑道:「你这个毛小子,还敢在圣人面前卖狂,去一边儿呆着吧!」
老头儿一抖手,白芸瑞像个包袱似的,被扔到了墙角。
小达摩赶紧施了个空中翻,双脚落地,晃了两晃,没有摔倒。
老头儿一看,一下子蹿过来,没等芸瑞站稳,又抓住了,手腕一翻,白芸瑞又被扔出去一丈开外,不过还没有摔倒。
老头儿一生气,连着摔了白芸瑞六个跟头。
白芸瑞那么高的本领,连还手的工夫都没有。
后来他实在受不住了,只觉得天旋地转,身子一歪,坐在了地上。
老头儿乐了:「哈哈,你小子根基不浅哪,就凭我老人家的手法,你能支持六个回合,嗯,也算个人物。」
老头儿说到这儿看了看陆小英,又对白芸瑞道:「你小子年龄不大,做事也太绝了!拿刚才来说,你就敢肯定那些肮脏事是我女儿干的?一伸手就想要她的命,我看你是活腻了,要那样我就打发你走得了。」
老头儿说到这,一纵身来到白芸瑞身后,左掌一立,挂定风声,朝下就打。
白芸瑞坐在那儿动也没动。
他知道这老头手法太快,自己要想还手、躲闪,全没用,干脆就闭眼等死。
眼看这巴掌就要拍到芸瑞的头盖骨上了。
「伯父,且慢动手!」
老头儿急忙抽掌:「丫头,莫非你还要为他求情不成?」
陆小英栽栽晃晃,来到老头儿跟前,双膝一屈,跪倒在地:「伯父,请你手下超生,留他一条命吧,这件事不能怪他。」
「丫头,我亲眼看见是他用刀扎你,怎么说不怪他呢?」
「唉!事有前因哪!他不了解真情,一时误会,才扎了我。如果他把事情的真相弄清楚了,我相信他是会后悔的。」
「小英,伯父拿你没办法啊。他把你欺负到这等程度,你还要替他说话。算了,我就饶他一次。孩子,伯父怪想你的,跟我走吧。」
老头儿不容分说,挟起陆小英起身而去,陆小英扭头朝白芸瑞留下多情的一瞥。
过了一会儿,白芸瑞从地下站起来,拍打拍打身上的土,对公孙阳道:「公子,这事你全看到了,我本来想帮你缉拿凶手的,可是心有余力不足啊!只有靠官府处理了。」
白芸瑞说到这儿,双拳一抱:「告辞了!」
转身出大门回了招商店。
公孙阳简直都吓傻了,没想到白芸瑞那么大的能耐,在老头儿面前就伸不出手,自己还能再强人所难吗?也只好等着官府处理了。
至于官府如何验尸,怎样办案,都不必细表。
且说白芸瑞回转店房,一天坐卧不宁,晚上也没睡好觉,翻来复去想白天发生的事:「想到昨晚的女子虽然也很丰满,但乳房有些下垂,但陆小英的双乳是向上挺着的,还有昨晚的女子的屁股也比陆小英的大些,难道说在公孙家作案的白衣女子,真的不是陆小英?还有,她这个伯父叫什么名字?本领怎么那么大?他们到底和三仙观有没有关系?「白芸瑞琢磨来琢磨去,也没找出正确的答案。后来一想:「干脆把这些事都放在一边,不必管它,我就一心一意对付三仙观得了。不管三仙观有多少埋伏,我既然到了这里,决不能空手而回。」
第二天,白芸瑞算罢店饭账,问明了三仙观的方向,出门而去。
时候不大,就进了天柱山。
这座山层峦迭嶂,风景秀丽。
芸瑞无心观赏,顺着山道不停地赶路。
约有中午时分,只见前边山坳里露出一片绿瓦红墙,风吹惊鸟铃,发出「叮当」
声响。
芸瑞顺声音来到近前看,是座不大的道观,只有一座大殿,东西几间配房。
芸瑞心想:「不知道这是哪家道观,待我上前问问路径,顺便讨点饭吃。」
白芸瑞紧走几步,来到庙前,在山门外闪目一看,匾额上有三个大字「三仙观」。
芸瑞不由得倒退了数步,伸手抓住刀把,暗道:「人说三仙观规模宏大,戒备森严,看来并非如此,真是眼见是实,耳闻为虚呀。夏遂良、昆仑僧等人在不在此处?我还要不要进去?又一想:无论夏遂良他们在不在这里,我都得进去看看,而且要光明正大的进去,胆量上不能输给你们!」
想到此他往前一进,抬手拍打门环:「开门,开门哪!」
叫了半天无有动静,白芸瑞心想:「难道是座空观不成?让我再叫一次。」
这次他拍地更响了。
过了一会,院里有了脚步声,有人打着哈欠走过来开门:「来了来了,哪位敲门哪?」
「吱呀呀」
山门打开,里边出来个三十多岁的老道,一头乱发,满嘴酒气,身上道服不整,油腻一片一片:「是谁叫门哪?」
白芸瑞手按宝刀打量了一番,说道:「请问师父,这是三仙观吗?」
「上头不是挂的有匾额吗?哪还能错!」
芸瑞探头朝院里看了看,一个人影也没有,而且院子里杂草、树叶满地,也不像住有多少人。
芸瑞心中暗自嘀咕:「莫非我们判断有误,夏遂良压根儿就没到这儿来?」
转念一想:「不能着急,要作些细致的查访才行。」
于是说道:「道爷,我是游山玩水之人,初到贵地,迷失了方向,一者问路,二者讨碗水喝。多有打扰了。」
「没关系,施主请进来吧。」
白芸瑞随着他走进院子,老道反手掩上了庙门。
芸瑞随着他走进鹤轩一看,屋里乱七八糟,和讨饭花子住的地方差不多。
芸瑞拉过一个小木凳坐下,老道给他端来一碗水,碗边渍腻很厚,芸瑞勉强喝了一口,老道伸了伸懒腰,像是刚睡醒,又打了哈欠,说道:「施主不是问路吗?你打算上哪儿?」
「道爷,我想问一下,这琼州地面,有几个三仙岛?」
「只有一个呀。」
「岛上有几个三仙观?」
「道观虽然不少,可是三仙观也是只有一个。」
「请问道爷,宝观的观主,怎么称呼?」
「你要问这呀,告诉你,观主就是我,俗名诸葛山,现在叫小真人,就是还没有真正修成真人呢。」
「庙里共有几位师父啊?」
「这儿香火少,没有地,我呢,又爱杯中之物,养不了那么多人,里里外外就我一位。」
白芸瑞一看,这一趟真是白跑了,干脆今天下午就往回走吧,别在这儿耽误事了。
老道也斜着眼,看了看白芸瑞问道:「施主,您不是本地人吧,贵姓啊?」
「我老家是金华府的,特地来宝岛游玩,我姓白。」
诸葛山猛地一惊,酒醒了不少:「什么?你姓白?」
「是啊,这还能有假吗?」
「好好,你等等。」
诸葛山在破箱子里翻了半天,找出一个小本子,翻开第一页,说道:「哎呀,我这个生死簿上,第二位就是个姓白的,叫什么白芸瑞,他若来到三仙观,就休想再活着出去!」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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