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姨又看到旁边的戚念思半羞半怯,那是以前小姐看老爷的模样,忽然内心
一阵气血涌来,离开了房间。
戚念思朝房门晃了晃脑袋,「咦,忆姨怎么了,跟以前不一样了。」
戚恕天双目盯着房梁,「看来我又闯祸了,惹她生气了。」
随后,父亲戚今,哥哥戚恩泽,就连二叔戚仁,二娘李素之都过来了,言语
关切,半无责怪之意。
戚仁临别之际,拉着女儿戚念思轻声道,「乖女儿,你照也照顾了,这一天
一夜,为父可看在眼里,睡不饱,寝不足,心思都在恕天身上,现在苏醒无碍了,
你可得跟我回去,难不成又要过夜,不行,这成何体统?」
戚念思听了耳鬓之语,内心酥麻,连忙答应父亲回府休息,在出门之刻,还
叮嘱戚恕天道,「二哥哥,你可要好好修养,明日再来看你,对了,惠行姐在为
你准备膳食,你定是饥肠辘辘了,好好用膳啊!」
说完,便被戚仁硬拉走了。听了念思的话,戚恕天的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
才发现醒后那一抹倩影还未映入眼帘之间。
暮光熹微,厨房的炊烟刚刚散去,戚惠行和恬儿端着精心烹制的菜肴走入戚
恕天的房间。戚惠行脚步略显虚浮,脸色憔悴,原本冰凉的俏脸更显苍白。
在看到戚恕天之际,她强打起精神,嘴角扯出一抹温柔的笑意,轻声说道:
「恕天哥哥,你醒来了,我和恬儿做了些你爱吃的。」
那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或许是劳累,或许是害怕。
她将饭菜摆放整齐,微微侧身,避开他的目光,环顾四周说道,「念思妹妹
呢?我也准备她了的。」
戚恕天说道,「她被二叔带回府中休息了,行儿,你气血不佳,怎么了?。」
恬儿凑过来抢着说道,「还不是少爷你,小姐和二小姐轮流照顾你,都没休
息过,等会夜晚还要去应酬……」
戚惠行打断道,「恬儿,你又多说,恕天哥哥,我来喂你。」
恬儿担忧,准备抢夺碗筷,「啊,小姐,还是我来喂少爷吧,你……」
戚惠行素手轻拂,坚持道,「这次就让我来吧。」
戚惠行实则并不是斤斤计较之人,这一日也并非不想入睡,可是每当卧榻之
际,当日戚恕天虚脱的惨状便袭入梦中,让戚惠行领略道生离死别之际并不遥远,
一次突发的状况可能就会让人阴阳两隔,她害怕极了,虽然念思妹妹那日完整检
查后说出力竭昏迷,但她时刻盼着恕天哥哥能快些苏醒。
当悄儿传来戚恕天苏醒的消息时,戚惠行立马拉着恬儿赶往厨房,亲自准备
佳肴。
戚恕天听闻满怀歉意,想亲手用膳,却遭到果断拒绝,只好作罢。
戚惠行挽起栊袖,一手持碗,一手捻筷,动作轻切,秀口吹拂,膳食尚温后,
递于男子嘴边,待其咀嚼吞咽,嘴角渐露一丝微笑。
戚恕天不禁注视良久,女子清秀皎白的面容也随之羞而凝滞,脸颊两旁泛起
嫣然的红润,淡淡地扣人心弦。
用完膳后,惠行声音呜咽道:「恕天哥哥此番康愈,实乃万幸。此后行事,
万望珍重,莫再令我等如此忧心。」言未毕,目中已隐有泪光。
这是首次戚惠行在哥哥面前露出女儿姿态,她本就白皙的面庞此刻因情绪的
翻涌而微微泛红,眼眸中雾气弥漫,盈盈泪光在月色下闪烁,恰似藏着一泓破碎
的星芒。
戚恕天一时有些无措,他从未见过这般娇柔的妹妹,印象中的行儿总是清冷
而坚强,如霜中寒梅独自挺立。此时的她,却似被风骤雨打的残花,惹人怜惜。
戚恕天感其深情,双手迅速抱住行儿,将其臻首抚向怀中,温言慰之:「行
儿莫忧,以后定当自惜。念到你劳心之切,愧疚难安。」
惠行垂首凑的更紧,轻语道:「恕天哥哥,你之安乃我所系也,纵千劳万苦,
亦无怨言。」
是啊,戚恕天也才意识到,还有一众疼爱关怀自己的亲人们,心中五味杂陈,
此刻,暗暗誓言,定会护家人一世平安,还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在他的心中滋生。
随后,在戚恕天监督下,惠行也裹腹一番,脸色确有好转。
而戚今在看望完恕天之后,便回到书房之中,严令任何人不得擅进。
书房之中,戚今和达叔相视而坐。
「这便是我从大理寺那托人探寻的消息,我本想隐瞒于你,如今我还是告知
与你了,那人你应该……」戚今闭目,小心翼翼地告知。
而达叔茫然地点了点头,发抖的声音从他口中吐出,「恕天……恕天……他
怎……么样……了啊?」
「恕天没事,一时虚脱,休息几日便好。」
达叔随即双手虔诚地合在一起,念到,「感谢上天大恩大德,保恕天无虞。」
戚今也默默做出同样的动作。
突然,达叔猝不及防地跪了下来,「今大哥,你把送到皇帝那去吧,他们看
我死了,定不会有所行动了。」
戚今急忙拉起男子,「守成,你在胡说什么,这不是你的错,你都像寻常之
人生活一二十年了,我不会这样做的。」
那名叫「守成」的男人摇摇头,语气决绝道,「今大哥,你还看不出来吗?
这些人针对的是戚家啊,慕容悫进京不就是要搅动京城的浑水吗?他们被利用了,
知道我的身份,若是告知天下,今大哥,你百口莫辩啊!让我走吧!」
戚今自然知道,但并没有逃避,斥责道,「王守成,您是父亲千方百计救下
来的,父亲对你有愧,对他唯一的学生有愧,能做的也只有让你好好活着,你知
道你这样有多么辜负了他了吗!」
王守成苍目泪痕涌出,却无泣声,心悲痛到极致,「我从未怪罪过老师,我
恨的是那个腐朽的王朝,我恨的是那个专横独裁的暴君,我恨的是自己一事无成。
老师他怀有悲悯之心,不忍百姓深受荼毒,推翻了那个暴君。但我忘不了自己的
身份,今大哥,我呆在戚府,只会成为你的负累,让孩子们痛恨。」
戚今罕见地愤怒了,他很少这样,向王守仁挥了两拳,「你逞什么强!你在
府中这么多年,你教授孩子们的时候,兢兢业业,如同父亲曾经教你读书的模样。
可你一直抱着对戚家的歉意在活着,那个身份你何尝在乎过呢!」
王守成嘴角血迹逸出,却毫无痛感,无力道,「是啊,自从那个暴君绝情地
将母亲推向火坑,却只是寻欢作乐时,我恨不得剜其肉,渴其血。可我懦弱呀,
这么无能的我老师为何还要费力救我,给我新的身份。」
戚今拍了拍王守成的肩,陷入往事,手上青筋犹现,「因为在父亲心中,你
体桖民情,若无你的支持,长安人们也早已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也许他在你身上
看到帝王典范,所以他改变了想法,竭尽全力想让你继位,所以父亲密谋几次刺
杀暴君,可惜皆尽失败,最后一次计划泄露,父亲只好与亲信张征远起兵诛杀暴
君。」
王守成面目的不可置信,「什么,老师他……他……今大哥,你如何得知?」
戚今叹道,「父亲临别之际才告知我的,以防有朝一日你寻死,所以,你必
须活下去,不然父亲的努力白费了。」
「那为什么张家?」
此时戚今愤恨又无奈道,「张征远他发动了兵变,人终究容易在权力面前变
得毫无抵抗力,父亲本无帝心,再者北方铁骑南下,趁火打劫,名族危亡之际,
以无心相互内耗,国家亟需运转,只好与张征远签了天下之约后,张征远即皇帝
位,他把你保了下来,后来之事,我就不赘叙了。」
王守成心中骇然,心中回忆老师以前说的话,「皇帝有什么好了,一生被权
力奴役着,逐渐变得冷血无情。弗如一家人欢乐地在一起,尽享天伦之乐。」
当时王守成还回了一句,「嗯,父皇就已经没有人性了,老师,你说,以后
会不会没有皇帝了,人人自己做主,共商国家之事呢?」
老师还赞许了他,「咦,守成,你这个想法不错,可老师也不知道会不会实
现,现在无论如何改朝换代,受苦的永远是底层百姓而已。」
回过神来,王守成看着戚今,「可我无法看着你和孩子们没……」
戚今说道,「我戚今不是板上鱼肉,任人宰割,既然守成你身份已经暴露,
我们有何必行那不打自招之举,现唯有不动如山,让暗中之人无可趁之机。」
王守成缓而明白过来,不禁对戚今的冷静果断佩服不己,「今大哥,守成拙
见了。」
忽而,戚今转而问道,「守成,那前朝旧人?」
王守成脸上的愧色油然而生,然后皆尽告知。
知晓后的戚今说道,「既然守成你说让他们回归故里,且这么多年都没有联
系,如今出现,唯一可能被人利用的便是被仇恨煽动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长安
城中可能还有前朝之人潜伏着。」
王守成听后脸色愈白,他感觉一个满天罗网正缓缓撒下。
戚今又疑问到,「你刚才还提到你的胞妹,也就是为你们在胸前作画的女子,
可是玉弦?」
王守成一触及那久违的名字后,一阵麻木与无力涌出,「正是,奈何她自焚
于寝殿之中,玉
弦她精妙书画,更熟通药理,若她还在,平国公的病也许尚有可
医之法……」
戚今自觉疑影憧憧,但还是念及旧人,没有追问下去。
而戚今也正如他所猜测的那般,接下来如骤雨疾风般的言毒诡谲扑面而来,
令他在幽暗的沼泽中,突聚的漩涡里,愈陷越深,愈感越沉。
芙蓉不及美人香,水殿风来珠翠香。出浴后的戚惠行在仅仅轻妆一番后,犹
显风姿绰约。
她挑选一套月白绫罗长裙,裙摆处绣着的绸丝暗纹勾勒出流淌的月华,随着
她的步伐若隐若现。
这是她为数不多频繁身披的着装,只是因为年少时某个傻小子私底下比对着
服装配饰给她设计的,她偷偷出去找裁缝织的,可惜今夜那人无缘错过了。
她莲步轻移至等待已久的马车前,就连旁边她的父亲,她的哥哥看了也有些
动容。
更当戚今看到女儿那一抹犹似水墨滴点的泪痣,浥出遗世独立般的卓绝,和
她母亲像极了。而女儿从小便著显出迅敏的才思很快鹤立鸡群,其实当日朱兴华
将惠行在国子监文院夺魁的消息告知他时,他是异常自豪的,那一刻让他感到久
违的轻松,但听闻戚恕天遇险之时,便压抑着内心的喜悦。可是女儿这些年那星
眸之中透着拒人千里的疏离让他时时内心凌乱而百感交集。
随即戚今压了压略显嘶哑的嗓音,细语道,「行儿,你今日太过操劳,就留
在府中休息吧。」
迎来的是惠行轻轻地摇着臻首,「爹爹,女儿好多了,既然下了旨意,女儿
怎能不遵呢!」
戚今心中轻叹,是啊,还是那个懂事的行儿啊。他只好作罢,不再多言,只
是点点头,目光快速转了过去,微颤的手扶着木轼上了马车。
默默看着父亲的身影,戚惠行不禁感念着,父亲呵护了他们十几年,但是看
着父亲两鬓星星,已然垂垂老矣。这么多年的孤寂与压在他肩上的沉重,聪慧的
戚惠行又如何不知呢?但其能做的就是尽可能让自己显得大家闺秀些,不让父亲
劳辛烦忧而已。在她看来,唯一能让父亲泪眼星星,放声倾诉这么些年的波折坎
坷的人也许只有廖廖一人耳。
念及此处,戚惠行在心中何尝不是「恨」死戚恕天了,他的一时莽撞,让父
亲胆战心惊,疲态更显,真的太不更事了。
若干年后,戚惠行也许会回首,这时的她和哥哥们真的太年轻了,家庭的庇
护下,她看不清楚世界的是非黑白,人性之中所充斥的矛盾,理解不到此时父亲
他一人为众人呕心沥血,运筹帷幄而肩负责任的崇伟之处。
醒来明月,醉在清风。
戚恕天下了床,独自倚靠在窗帷旁。淡月朦胧,花香暗渡,而此时戚恕天的
思绪紊乱着,双眉紧蹙,近期频发的变故让他心生警惕,酝酿着不安的气息,可
他仍无迹可寻。
沐于月光之下的戚恕天缓缓闭眼,扶额轻叹,他已然下定决心,要将近期所
遇之事告知父亲了,其中晦隐之处戚恕天有心无力,也唯有依赖父亲了,但愿尽
早水落石出。
此时,一串银铃般的身音传到戚恕天的耳边,令其诧异不比,随即拉上窗户,
躲进被褥里假寐。
「公主,恕天他就躺在房中休憩,望您……」
「我奉父皇旨意,探望一下戚恕天,不会过多烦扰的。」
「那好,民女就先行告退了。「「嗯。」
戚恕天听音便识出来人正是忆姨和永宁公主,于是装模作样地躺在床上一动
不动了,只留着眼角的一抹余光。
永宁的臻首笨拙般得探入房中,看到休息在床的戚恕天后眼光一亮而内心一
忧。
她小心翼翼地走在床前,看着戚恕天端详的面容煞是俊俏,永宁轻咬下唇,
犹豫再三,终是抬起手,去触碰戚恕天的额头,无端地想要抚摸眼前之人。可就
在柔嫩的指尖快要触碰到的那一刻,她又被无名的炽热烫到一般猛地缩了回去,
眼神里满是慌乱与羞怯。
随即她在床边缓缓蹲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戚恕天,小声呢喃道:「听闻
你遇袭昏厥,我无不揪心,便以送赏赐之名前来看看你,那些金银你定是不在意,
但有些药物还是有些用处的,都是我从御医房精心挑选的,我叫府中之人收拾去
了。」
她声音轻如和风,生怕惊扰了眼前人。
永宁又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目光始终在戚恕天脸上徘徊,那眼神里的关切浓
得化不开。她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你好好休息,我……我改
日再来看你。」
戚恕天心中感动,内心哀婉不已。这个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公主,此刻竟为了
自己如此小心翼翼,便实不忍心再刻意装下去。就在永宁转身的瞬间,他睁开了
眼睛,轻声说道:「多谢公主关心了。」
永宁听到声音,浑身一僵,缓缓转过身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你……你
何时醒的?」她又羞又恼,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太过丢脸。
戚恕天坐起身来,看着永宁局促,满脸桃羞红稔的模样,歉意地说道,「刚
醒不久,薄负了公主的关心,恕天受宠若惊。」
永宁别过头去,冷哼一声:「谁……谁关心你了,不过是父皇吩咐,我才来
走这一遭罢了。」嘴上虽这么说,可她的手却不自觉地抓紧了衣袖,泄露了她内
心的紧张。
戚恕天看着永宁傲娇的模样,不禁觉得她可爱至极。「那这……是……是在
下误会了,还望公主恕罪。」他随即做出一副惶恐的样子,但在外人看来,却莫
名地含着满满的轻浮笑意。
永宁偷偷瞥了他一眼,更觉得窘迫,「你……你莫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今日
之事,不许对旁人提起!」说罢,也不等戚恕天回答,便急匆匆地想要转身离开。
忽然戚恕天叫住了她,「等等,公主,今晚宴请凉国使团,您怎么没去?」
戚恕天从恬儿那知道了惠行今晚还要拖着乏累的身子应酬,甚是担心。
永宁公主内心一暖,嘟着嘴道,「回宫就去,现在有哥哥应酬着,怎么,你
想去?偏不带你!」
面对使着小性子的永宁,戚恕天只好乞求地说着,「公主,你就大人不记小
人过,听闻这凉国王爷很是不凡,就劳烦公主引荐一下呗。」
永宁哪里经得起心上之人这样的诱引,可想到他身子抱恙,仍拒绝道,「不
行!你才醒后复愈,必须休息。」
戚恕天随即向她展示身体状况,「你看,我好好的,现在力气充沛。」
「真的?你没骗我吧?」
「真的。」
看着戚恕天真挚的表情,永宁已然拒绝不了,「那好吧,那你怎么出去,我
可不敢直接带你出府?」
碍于当前境遇,戚恕天自然知道不可光明正大地逃出府中,「公主,你先出
发,行至离府不远处,等我片刻。」
永宁公主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好吧,你可千万要小心,别
被人发现了。」
说罢,她又不放心地看了戚恕天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戚恕天等永宁走后不久,便迅速起身,舒展一下全身筋骨。
他走到窗边,确认外面无人后,深吸一口气,用力一蹬,双手抓住窗沿,利
落地翻出了窗外。落地时,他微微屈膝,卸去冲力,尽量不发出声响。
借着夜色的掩护,戚恕天小心翼翼地朝着府墙走去。
戚恕天在自己家中,自然轻车熟路,一路上,轻松地避开巡逻的家丁,凭借
着敏捷的身手,迅速越过看了看高耸的墙帷,轻轻落下后,身体还是有些不适,
喘着粗气,稍作歇息便向着与永宁约定的地方跑去。
此时,永宁正坐在马车里,焦急地等待着,娇目透过车帘急切地寻着那人的
身影,过了片刻,见人还是毫无踪影,不由心生懊悔,责怪自己不该和他胡闹,
就在永宁欲下车寻找之际,总算看到戚恕天的身影,她连忙打开车门,招手示意
他上车。
「你可算来了,快上来。身体怎么样?」永宁低声问道。
戚恕天快速钻进马车,喘了口气,示意无碍后,马车便缓缓启动了。
「一会儿到了宫中,你可别瞎乱跑,跟紧我。」永宁叮嘱道。
戚恕天点点头,「放心吧,公主,我心里有数。」
很快,马车来到了东宫明德殿外,丝竹之声袅袅升起,清脆悦耳。永宁整理
了一下衣衫,兀自念叨说:「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下车之后看着戚恕天还愣在那里,「怎么了,你不和我一起进去吗?」
而戚恕天摇摇头道,「不行,若被父亲或者大哥他们发现,我怎么解释啊!」
永宁恍然,「那怎么办?算了,我带你去其他地方吧,这不来也罢。」
「不行,你可是昌国公主,岂能礼仪不周!」
随后,戚恕天想到一个大胆的办法,急忙凑近永宁耳边念着。
永宁桃腮泛红,粉目流离,但听到之后还是震惊地嗔道,「太荒谬了,东宫
金吾卫众多,若被当成刺客发现,你不要命了?」
「你不信我?」
「不行,这太危险了,大不了被广国公呵责一顿,何必暗中窥伺。」
总之,戚恕天费尽了口舌之利才说服永宁公主,目送她不安地进了殿。
随即戚恕天找到一处隐蔽的角落,跳上了明德殿的房梁之上,谨小慎微地掀
开一片瓦片,朝下面望去,只见宴会大厅里灯火辉煌,煞是炫目。
这日朝毕,建明帝就让太子张永祥负责宴请凉国使团,故而选址东宫明德殿,
而本应出席的建明帝身体不适等原因并无到达。
明德殿里,太子永祥看到妹妹进殿,急忙相唤,语气有些埋怨道,「去个广
国公府,怎么那么久。」
「这不返回了么,有没叨扰到哥哥你。」然后跟凉国众人打完会面后,就急
着往早已向自己招手的表姐韦月欢那边坐下了。
慕容悫旁的古求英百无聊赖,只见一杯一杯复一杯地喝着浊酒,「王爷,无
聊至极,我看还是早些完成任务回到大凉吧,我快憋疯了。」
慕容悫久久注视某方的视线终于收了回来,轻笑道,「求英,你别急,过几
日就需要你大展身手了。对了,今日我看望小姑之际,你为何不来,她也在哪,
几年不见,何不打个招呼?」
古求英原本他原本微醺的面容瞬间僵了,恰似被寒霜打过的花朵,没了生气。
头兀自猛地低垂下去,下巴几乎要贴到胸口,像是在躲避慕容悫的目光,乌黑的
发髻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遮住了他那羞愧的神色。
缓而低声轻吟道,「我……我日后自会前去的。」
慕容悫笑着道,「难道我在场让你不自在了。」
求英急忙回到,「王爷,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面对她,我真不知该说些什
么话好。」
见慕容悫不语,重新凝视着右前方,酒气翕张,埋怨道,「王爷,你老说我,
你怎么一进殿就盯着那边的女子不放。」
「……因为她很像一个亲人。」
「……」
顺着慕容悫的视线衣香鬓影,正是那一袭月白绫罗群,绣着月华的流苏,静
静地端坐在那边的戚惠行,衣香鬓影。
周围的人或高谈阔论,或举杯相庆,欢声笑语此起彼伏,可这
一切都仿佛与
她无关。戚惠行时而兀自摆弄着手中的盏杯,时而用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拨弄着衣
角。
「哥,父亲去哪里了?怎么没见到他。」
「去御书房找陛下议事去了。」
听到答案的戚惠行又陷入了沉默。
就在众人沉醉于觥筹交错之时,慕容悫站立起来,对着戚惠行行了一个谦恭
之礼,念道,「悫久闻广国公府千金秀外慧中,兰心蕙质,才艺双绝,又在国子
监文院众多才子前蟾宫折桂,悫莫不钦佩,戚小姐的才,悫日后自会请教,那何
不趁着今日盛宴,让我大凉学子一睹芳华戚小姐的卓艺呢?」
凉国学子,听闻自家王爷之语,也一并纷纷请愿。
太子听后一阵咋舌,但并未拒绝。
随即一个身躯宽厚之人站起回道,「多谢逍遥王夸赞,奈何舍妹今日身体不
适,不能成人之美了。」
可是戚惠行突然起身,莲步轻移,身姿轻盈地站起,优雅地回道,「王爷谬
赞了,惠行愧而难当,卓艺称不上,平日也学些弦琴了了,既然诸位远方而来的
同门祈愿,那惠行不妨就献丑一番了。」
戚恩泽诧异地对着妹妹说道,「小妹,你……」
「哥,我无妨的。」
戚惠行的回答引得众人纷纷侧目,戚惠行在长安城的仰慕者本就众多,今日
一观芳泽之际,无不珍惜。
其中一道最强烈的目光正来自于太子永祥的身旁:韦家长孙韦不疑。
永宁也起身说道,「惠行,我这有上好的琴,待我叫人取来。」
一会儿,一架彩凤鸣岐琴就搬至殿前,琴身边缘云纹起伏,恰似卷起的云舒,
琴头蜿蜒而下,至琴尾微微上翘,如水袖般潺潺流逸。
戚惠行对永宁表达谢意之后,在琴前缓缓坐下,伸出葱茏的玉指,轻轻抚过
琴弦,一抹一挑,正声雅音便流露出来。
少顷,她的手指开始在琴弦上舞动起来。
起初,琴声悠扬婉转,仿佛山间潺潺流淌的清泉,又似春日里拂面的微风,
让人沉醉其中。
可渐渐地,随着手指主人的一压一抑,眉头微微蹙起,琴音开始沉吟起来,
婉转曲折,宛如夜风中飘散的忧思,让人不禁为之动容。
随着琴音的起伏,戚惠行也愈发专注。最后,手指主人的一拢一捻,琴声激
昂,拳拳的溢美之情,如同古战场上冲锋的将士们高亢凌厉的破阵曲,让人不禁
为之歌颂。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回荡在整个大厅。戚惠行缓缓睁开眼睛,眼中的复杂
之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那一如既往的清冷与淡漠。她轻轻站起身来,对着
众人微微欠身,然后在众人的惊叹与赞赏声中,缓缓回道座位,只留下那架还在
微微颤动的弦琴,诉说着余音之后的绕梁声。
半伏在殿外顶上戚恕天正听得入神,突然感觉到顶上另一侧有一丝颤动。他
心中一惊,起身轻声上前,定睛一看,赫然发现一个鬼鬼祟祟,身着黑色夜行衣
的人也在窥伺殿中之景。
戚恕天心中涌起一阵惊疑,但奈何细微的瓦砾声还是暴露了自己,那名黑衣
人忙举起目光,两人便面面相觑良久,随即黑衣人便飞身逃离。
戚恕天来不及多想,便决定追上去看个究竟。
黑衣人逐渐加快了速度在房梁上穿梭。在宫中一处偏僻之所跳到檐下,转眼
消失不见。
戚恕天处事不惊,并未因黑衣人的突然消失而乱了阵脚,在这戒备森严的宫
中,若被金吾卫发现可就百口莫辩沦为笑柄了。
他沿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贴着宫墙快速前行。月光洒在宫殿的琉璃瓦上,
映出清冷的光,为他的行动提供了些许掩护,前方一阵急促的碰撞声,让他加速
追赶上去。
过了不久,他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宫殿。这里的建筑风格与之前所见大致相同,
却更显得更为陈旧和冷清,周围的树木枝繁叶茂,几乎将宫殿的轮廓都遮掩了几
分。宫殿的大门深掩着,仍透出一丝微弱的烛光。
戚恕天欲一探究竟,他心中一凛,随即跳到殿中,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露天浴
桶,旁边一名只剩亵衣的女子大汗淋漓的向浴桶中倒水。缓缓推开那扇门。
那女子似乎知晓般得惊慌地抬起头来,看到戚恕天这副陌生的模样,更是吓
得花容失色。
戚恕天正欲急着解释相劝时,殿中正门缓缓而开,一个散发而披,翠眉颦黛
的美妇露出面容,秀口嗔道,「小妮子,怎么这么晚……」
就在美妇目光接触到戚恕天身形的一瞬,前话未完,便又掩口惊呼道,「明
哥!你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