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虽然急怒攻心,但为了宝玉,还是隐瞒一部分事实,只说是金钏儿与宝玉亲嘴时被她当场逮住。
如此解释,宝玉与金钏儿自然不会反对,甚至宝玉心底还有点欢喜,不料来到这大堂,听到王夫人此时的怒骂,他才知道事情远比他想像中麻烦。
如此羞人之事被当场抓住,金钏儿原本就心虚有愧,再听到王夫人从未有过的严厉斥责,她双膝一软,整个人几乎瘫软在地。
「打,给我打死她!这种浪蹄子贾家留不得!」
贾母也发怒了,龙头拐杖猛烈敲打着玉石地板。
几个下人立刻一拥而上,要将金钏儿拖出去打死。
「住手!」
假宝玉可不是贾宝玉,他怎会允许自己的女人受罪?他倏地站起来,怒视几个下人道:「谁敢动她,我现在就打死谁!」
下人们呆立当场,贾母与王夫人则气得脸无血色,薛姨妈则呼吸一乱,看着宝玉豪迈而 霸道的模样,突然心房乱跳。
王熙凤也难以抑制眼底的异彩,李纨的思绪最为简单,急忙出声劝说道:「宝兄弟,不要胡说,快向老祖宗与你母亲道歉。」
在门外的诸女虽然看不到,但却听得清清楚楚,除了惜春表情淡漠 之外,其他几个绝色玉人无不玉唇大张,不敢相信那一声大吼竟然出自宝玉之口。
「 两情相悦有什么错?反正我也会收金钏儿进房,你们何必大惊小怪?」现代人的思维不仅令宝玉感觉小题大做,而且还首次对贾府生出厌烦之心:这贾家虽然自诩书香门第,其实也是一个封建残忍的家族呀,哼!
「反啦!反啦!混帐、孽子!」王夫人陡然站起来,丰盈的玉体怒极而颤,指着宝玉的鼻尖,以从未有过的语气厉声斥责道:「贾宝玉,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发号施令,你是不是要我像你爹那样用家法侍候你?」
冷肃的气息突然充斥众人立身的空间,宝玉不由得愣在原地。
在王夫人痛心疾首的怒骂声中,宝玉脑中一震,有如醍醐灌顶般突然完全认清楚「贾宝玉」的位置。
贾家上下的确宠溺贾宝玉,尤其贾母更是宠得不得了,不过从始至终贾宝玉都只是一个「受宠」的孩子,而不是顶天立地的大人,更不能在贾家有真正的发……一目权。
这就是权力,一个可恨、可厌但又充满诱惑的玩意儿!
瞬间假宝玉脑海中闪过万千道意念,他猛然双拳一紧,在心中大吼道:老子不要再当别人的宠物,更不要 命运被别人主宰!
王熙凤眼见如今情状,突然对金钏儿生出怜悯之心,禁不住暗思忖:如果自己不克制情思,是否就会与金钏儿下场一样呢?恐怕还会更惨,唉!
芳心如此感同身受,王熙凤终于出声道:「你先消消气,而且老祖宗,其实这种事在大户人家经常出现,所幸宝兄弟还未犯下大错,劝说改正还来得及。金钏儿这小 丫头一直做事还算乖巧,又是咱们贾府的家生子,打死太可惜了。」
「对,二奶奶说得对,金钏儿一家都在咱们府里,饶了她这一遭吧,只要不让她再接近宝兄弟就是。」李纨也不愿出人命,柔声附和王熙凤的话。
宝玉还在「发呆」,金钏儿则向前——扑,哀求道:「太太、老太太,不要责怪二爷,都是奴婢不好,是奴婢引诱二爷犯错,你打死奴婢吧,不要责怪二爷!呜……」
「当然是你这小蹄子的错!哼,我家宝玉年少纯真,不是受你引诱,怎会做出错事?」贾母永远偏袒宝玉,再次一拄拐杖,威严的声音盖过王夫人:「来人呀,将金钏儿逐出贾府,永远不许回来。」
贾母的命令明显是偏袒宝玉,不打死金钏儿,既是因为王熙凤与李纨相劝,也是为了让宝玉不再吵闹。
在最初的暴怒过后,本性并不凶残的王夫人看了看发呆的宝玉,随即无奈地点了点头,没有再坚持重刑处罚。
「多谢老太太、太太,奴婢向你们磕头了。」
金钏儿逃过一劫,脸上却没有丝毫喜色,她一边泪流满面,一边重重磕了几个响头,那响亮的撞击声令所有人都不禁脸色微变。
但在磕头后,原本情绪激动的金钏儿却突然平静下来,她深深地看了宝玉一眼,随即缓步向外走去。
如此情形宝玉怎会没有所觉?他心头一跳,光芒万丈的廖老大又「出现」了。啊,糟啦!金钏儿想寻死,而且还是投井而亡!不!不行!绝对不能让悲剧出现!改变红楼美女的 命运——那才是自己心中的愿望!未来的真相从宝玉的脑海中闪现,他猛然抓住金钏儿的手腕,几乎蛮横地大吼道:「不准走,我说不准就不准!」
「二爷,你……快放开我。」
金钏儿本能地呆了一下,随即看向王夫人,紧接着一脸焦急地甩动手腕,她强装的平静终于消失了,泪花再次奔流而出。
「宝玉,你真要气死老身吗?让她走,不然老身亲自打死她!」
贾母的拐杖再次拄地,无论她多宠宝玉,但当权威受到挑衅时终于生气了。王熙凤与李纨也有点生气,觉得宝玉不知进退,她们暗自一叹,随即移开目光。
王夫人的怒火比贾母更强烈,她虽然没有像贾母急促喘息,但其实比贾母更心疼,想不到宝玉竟然又开始犯浑,而且比以前更不像话。
就在脸色铁青的王夫人要痛下决心时,一个「意外」发生了。
「扑通」一声,宝玉竟然跪下去,声情并茂地道:「老祖宗、母亲,切勿生气,小心身体,孩儿不孝,但孩儿自有内情,请老祖宗、母亲静下心听孩儿解释。」眨眼间,愚蠹的逆子突然变成孝子,而且双目闪耀着直透人心的光华,充满男儿气概地补充道:「母亲听了孩儿的话语若是还不解气,那孩儿自然任凭母亲处置,绝无怨言。」
突兀的变化令众女猝不及防,宝玉那孝顺的话语化解王夫人心中的郁闷,她紧绷的玉脸不由得柔和几分。
「好吧!我就听你解释,不过若是想为金钏儿求情就免了,无论如何,我都要赶她出去。」
「老祖宗、母亲,孩儿并不是要为金钏儿求情。」
出乎意料的话语回荡在大厅中,不待众女呆滞的嘴唇合拢,宝玉又抛出更强力的炸弹:「我是要求钏儿救我一命!」
「什么?」王夫人对宝玉莫明的话语不敢置信,忍不住反问道:「宝玉,你在说什么浑话?」
金钏儿也是奇怪不已,完全不明白宝玉这是在干什么,强烈的好奇心令她眼眸一眨,连心痛也暂时忘却。
「母亲,你觉得如今的孩儿比得病前的孩儿如何?母亲更愿意看见哪一个孩儿?」宝玉再次转变话题,如果不是他眼神明亮、语气凝重,谁都会以为他又犯傻病了。
王夫人一边思索宝玉的意图,一边回应道:「你如今比起原来脱胎换骨,我自是更喜欢如今的你!」
「那就是了!」宝玉从口到心欢呼道:「母亲也知孩儿此次病得离奇,好也好得蹊跷,其实孩儿还有一件事未与你们细说!」
玉石显灵一事早已深刻诸女的心海,不用假宝玉过多叙说,众人都好奇不已。 「不瞒母亲,其实孩儿当初得的不是寻常之病,乃是妖邪入侵,你们都应该知道吧?」
见王夫人微微点头,宝玉语气一变,故作神秘,声音更加低沉:「孩儿本来阳寿已尽,在昏迷之中梦见一位仙人,仙人大展仙法,将我于黄泉路上救了回来,孩儿才能得以转危为安,还灵窍顿开。」
「呵呵,那是我家宝玉福泽深厚,又与金钏儿有什么关系?」贾母的好奇心比王夫人还强烈,不由自主接过话头。
宝玉俊脸浮现 回忆之色,心中则是暗自得意,觉得谎话越编越圆,声调一扬:「回老祖宗,那仙人临走时,对孩儿说孩儿的寿元本来已尽,此番逆天而行,孩儿即使回到阳世,也活不了多少时日。」
「啊!」
这一下不仅贾母失声惊叫,就连金钏儿与王熙凤都脸色大变。
「你们别怕,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呵呵……」宝玉发自心底开心不已,心房一热,多情的目光不由得看向王熙凤。
「宝玉我儿,仙人说了解救之法没有?」事情如此异变,王夫人早已顾不得惩罚金钏儿,一把将宝玉搂入怀中,语带关怀,连声焦虑追问,因为宝玉生病之事前后太过离奇,不容她不相信神仙鬼怪之说。
「这就是孩儿先前所说的意思。」宝玉一脸幸福地依偎在「母亲」怀中,下意识摩擦着??脸颊,道:「仙人说了,孩儿要想活命,必须找人借其寿元,如此方能脱离死劫,这人就是金钏儿!」
「啊,为什么是金钏儿?」
疑惑又在大厅内回荡,金钏儿也不由得张大嘴巴。
「仙人说金钏儿祖上与他有恩,他这次原本是来找金钏儿报恩,不料机缘巧合救了孩儿一命,仙家最重缘法,所以施下如此仙法。」
宝玉话语微顿,不待贾母与王夫人有所表示,他先深情地注视着金钏儿,这才柔声道:「不过却要累得金钏儿阳寿缩减。」
「我愿意!」金钏儿立刻深情回应,随即又慌乱地低下头。
「唉!」王夫人与贾母对视一眼,随即一声叹息:「既是如此,看在仙人面子上,金钊儿明日就到你房中吧!」
其实王夫人心底还是有所怀疑,但她可不敢冒险,万一宝玉说的是真的呢?
即使只是万一的可能,她也绝不愿意。
不过王夫人心中还是有怨气,她话锋一转,道:「宝玉、金钏儿,你们听好了,从今日起,我给你们定下十条规矩,第一,若是宝玉再发生此类事情,我就处罚金钏儿,当场打死!第二,宝玉每日必须熟读四书五经……」
王夫人连连说出令宝玉发冷的条件,这些条件其实全是贾府家规,王夫人趁此机会 教育了宝玉一番。
宝玉只能一边点头同意,一边想到一句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并心想:唉,原来宝二爷的名头全部来自别人的恩赐,一旦与贾府规矩相撞,「宝二爷」这三个字再也没有光芒。
「谢太太恩典。」
金钏儿的心中可没有宝玉那么多反叛思想,脸上刹那间红云密布,先前的惊惶无助全被 无尽的喜意所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