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爷爷是怎么被害死的？”我妈问马总，我注意到我妈这时候的用词已经是“咱们”了。

“我爷爷当年跑大车运货，谁的货都运。我们老家那里离微山湖不远，微山湖那边就有共产党的抗日根据地，我爷爷没少给八路军运货，一来当年八路军真心打鬼子，我爷爷作为一个中国人，最朴素的民族感情还是有的，自己不能上阵杀敌，帮八路运运货，也算是尽一份力；二来当年八路军做事公道，从不强买强卖，绝不拖欠运费，所以所有的车老板都愿意跟八路军做生意，其实八路军的货袁三也没少运，只不过为了报复我爷爷顾忌不了那么多了。当时湖西根据地的八路军急需一批药品，于是当地的地下党找到我爷爷，让我爷爷给运过去，结果有一个伙计不慎走漏了消息，被袁三知道了，立即报告了黑田，黑田派人半路设伏将车队拦住，查出了货物里夹带的西药。于是把我爷爷抓进了宪兵队，一通严刑拷打，让我爷爷交出上线，可是我爷爷只是个生意人，哪知道谁是共产党，他只认识找他拉货的人，于是将这一信息告诉了黑田，黑田派人去查，早已人去楼空。

恼羞成怒的黑田将爷爷以通匪的罪名判了死刑，家里的产业也被悉数罚没。当时我爹正在外地跑车，回到家里一听说这件事当场就昏了过去，醒来以后跟谁也不说话，当天夜里，我爹将一把砍柴的板斧磨得飞快，别在腰里就出了门。袁三家里祖上出过大官，给家里盖了一座颇为气派的宅院，院墙足有五米高，为了防范土匪还修了角楼和垛口。袁三住在这个院子里自认为很安全，但是没想到的是我爹从小放羊，练就了一身攀登的本事。我们那里虽然是以平原为主，但是也有一些小丘陵，虽然不高，但却很陡峭。我爹放羊练就的吸收攀登的好功夫却在这里用上了。谁都不知道我爹是怎么爬上了袁三家的墙头，进了院子。进院以后，我爹直奔袁三的小老婆那屋。要说袁三儿这个小老婆，也是个苦命人，原本是个农家闺女，父母先后故去后跟着哥哥嫂子过日子，哥哥嫂子觉得她是个累赘，于是就想找人家给她嫁出去。袁三儿看她长得漂亮又能干，就找人说媒出了高价，哥嫂二话没说就把他嫁给了袁三儿，丝毫不在意袁三儿比她大二十多岁，而且进门就要做小这一点。但是嫁入袁家，这闺女也算是因祸得福，因为又勤快又漂亮，颇得袁三儿的喜爱。因为以前两家没有撕破脸的时候，我爹常来袁家，有时候两家还相互借个牲口什么的，所以我爹也是轻车熟路，很快就到了袁三儿小老婆的屋门口。

离得老远就听见里面有一男一女的声音，点破窗户纸一看，里面一男一女，男的站在地上背对着我爹，女的躺在床上，裤子退到了脚脖子，男的深一下浅一下正干的起劲。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我爹一脚踹开了房门，一个箭步冲了进去，没等男人回头，一板斧对着男人脑袋就劈了下去，男人也很机警，感觉背后有人向右一偏头，板斧正劈在男人的脖子上，颈动脉当场就被切断了，血喷了一屋子，男人一声没吭的倒在地上。这时候我爹才看到男人的正脸，居然不是袁三儿，而是鬼子黑田。原来袁三儿为了巴结黑田也是吓了血本，供着黑田吃喝不说，还让自己最心爱的小老婆天天陪黑田睡觉。我爹知道不能就留，反正黑田也是自己的仇人，这一趟总算没白来。

袁三儿的小老婆已经被吓傻了，我爹原本想把她也杀了，但是转念一想她也是个苦命人，于是就打算放过她。我爹低头去捡斧子的时候，发现刚才用力过大，斧子已经嵌在了骨头里，一时半会儿拔不出来了。这时院子里已经有人走动的声音，估计是刚才听到破门的声音过来查看。我爹情急之下，看到了旁边的衣服架子上挂着黑田的衣服，还有手枪和军刀，于是拿起手枪和军刀就跑了出去。我爹刚跑到当院，袁三儿的小老婆才从惊吓印尼醒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杀人了！’把我爹吓得够呛，也把袁家的人都叫醒了。我爹想顺着原路返回是不可能了，无奈一下一闪身躲进了马厩。

一进马厩，我爹就看到了一匹大黑马，这匹黑马是我爷爷当年花了200大洋从张家口买来的三河马，是我们家最好的马，比一般的马高出半头，跑起来又快又稳，平时都是我爷爷出门的时候自己骑，因为从头到脚都是像缎子一样得黑毛，于是得名’油里黑’。估计是我家被查抄得时候，袁三儿浑水摸鱼把这匹好马牵回了家。这时候油里黑也认出了我爹，都说好马通 人性，油里黑一看见我爹就往我爹身上蹭，我爹一看油里黑就有了主意。先是让它别出声，让后我爹将马鞍给油里黑带上，准备趁乱骑马跑出去。这时候我爹突然看到袁三儿披着衣服跑进了后院，我爹一见他眼睛瞪得像铃铛，掏出了从黑田身上翻出来的那支手枪，那是一支南部十四式手枪，俗称王八壳子，是当年日本军官的制式装备，所以八路军也缴获了不少。我爹跑大车的时候经常去胶东鲁西的抗日根据地，和很多八路军得干部战士乘客好朋友，于是很早就学会了打枪，对南部十四式手枪也很熟悉，于是我爹在马厩里举起了枪，对着袁三儿的就是两枪。由于我爹在暗处，袁三儿在明处，这两枪猝不及防，都打在了袁三儿身上，我爹趁乱翻身上马，冲出了袁家大院，消失在夜幕中。”

我妈静静地听完了马总他爹的故事，顺口问了一句:“那爹后来是怎么当了八路军呢？”这次，我妈连“咱”都没用，直接喊了“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