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灰化肥会发黑
字数:6697
2018/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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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其妙升了官,郑鸢自知再不能莫名其妙去办事,须得做些事来,不几日,
一张纸便放到了他案头。
陈洪谧,字龙甫,号默庵,晋江青阳陈厝人。天启七年丁卯举人,崇祯四年
辛未进士,授南户部主事,先后管北新关、掌南京水兑;迁员外郎。其人少聪颖,
为人正直清廉,性善果敢,去岁张献忠攻安庆,应天巡抚商议撒走阊门(苏州城
门名)前万家,以做防御,洪谧对答道: 撤恐扰民。张贼必无渡江越过南京、
直趋苏州之理。如有意外,愿追其咎。 巡抚衙门采纳意见,之后其言果应验,
众人皆佩服其镇定。
这位陈大人倒有几分能文能武啊。 郑鸢看看手中的纸片,也不由佩服锦
衣卫就是 锦衣卫,虽势已大不如前,依然能量巨大,只隔天,便几乎将陈洪谧情
况查了个底朝天。只是,知晓了他的情况,如何去做,却让郑鸢甚是头痛,这陈
洪谧在他 记忆里,日后还要再升官的,直至南明还是重臣,他琢磨着是不是该有
所依托,思索了半日,不得要领,只得走一步看一步。方找了处茶肆坐下,另叫
人将刘三给寻来。
鸢哥儿可有日不见了。 远远的,刘三这大嗓门便叫唤起来。
三哥来了,快快坐。 郑鸢站起身将刘三迎下。
听说鸢哥儿升了总旗,几个兄弟一份贺仪。 刘三边笑着坐下,边递过一
个小包。
郑鸢接过,掂了掂,约摸二十来两碎银,他笑笑又退了回去: 三哥莫是瞧
兄弟不起吗?
怎么,嫌少? 刘三豹眼一瞪,倒不是发作,只是他习惯之貌。
你我兄弟,怎用银钱衡量。往日里,哥哥们帮衬兄弟难道还少吗?如今哥
子几个都有了家室,莫要再破费这些个。 见刘三还有推脱之意,他连忙道,
请哥哥来倒是有事相求。
你说。 见是郑鸢有事相求,刘三停了手中的动作。
帮我弄几尾鱼。
嗨——! 刘三一拍大腿, 太湖就在近里,慢说几尾鱼,便是几十尾,
几百尾,哥哥这便将你网来。
郑鸢摇摇头: 非是太湖鱼。
那是要哪里的? 刘三问道。
须得晋江龙湖鲈鱼。 郑鸢看着他道。
这可不好弄。 刘三皱眉道, 这晋江此去怕有两千里…… 郑鸢笑而不
语,只从桌下拧出一个口袋来, 咣 的砸到桌上,听声响便是沉甸甸的: 这
是五百两银子,五尾鱼。
多久要。
十日之内,要活的,除此 之外,再给我…… 郑鸢便是一番交待。
我去寻人。 刘三说完,站起就走,却未拿那银子。
三哥,你这…… 郑鸢指指桌上的银子。
鸢哥儿你既然花此番气力来寻这几尾鱼,必是有大用的,哥哥我去帮你寻
来便是,哪还有要拿银子的道理。 说完便自去了。
这倒让郑鸢一愣,这刘三虽说手头不紧,但要一下拿出五百两银子也是难的。
刘三一走,郑鸢倒也不急,便自坐在茶肆里,想着自己的事情,手指不由的
在桌面上轻敲。
要想在这乱世里留出安身之所,必得有所依仗,亡国奴他肯定是不愿当的,
家中待自己一向刻薄,可真要他放手扔下不管,作为后世之人,他总还是做不出。
要想举家逃离,总要有个去处,此刻,北美大陆早已被发现,似乎可以做个
选择,然则,就这般背井离乡,他内心着实不愿,如若不走,那就只有一途:抗
东虏,只是,就他一个 锦衣卫总旗,去抗东虏简直就是个笑话。
郑鸢只觉一时思乱如麻,手指愈发敲得急了。
接下来几日,郑鸢干脆放下这烦心之事,整日里以刘三的由头请客吃酒,博
得市坊间对刘三的一阵喝彩,刘三也不言语,只私下里多给郑鸢拱了几次手。期
间李毅权使人来问,他只含糊其辞,只道尚需几日。
也不知怎的,目不识丁的粗鲁汉子忽然识字之后,李毅权便对郑鸢多了几分
信任,竟也不再多问。
这厮倒也乐得逍遥,整日依旧跟几个狐朋狗友酒来肉去,只如今家中有了牵
挂的美娇娘,那勾栏里的姐儿却是怎么也入不得眼了,至多喝喝花酒,再无留宿
之事。
只是回到家中,想是看清了郑鸢貌似鲁莽,实则不堪,恰是 外强中干 之
人,这四奶奶似乎更不待见他,终日里不知何往,竟连面也不曾见到,便是夜晚,
也是留宿书房,郑鸢气恼之余,心中终是疼她,只做不知,闷不啃声。
又过了几日,刘三终于急匆匆前来相邀,二人跑去太湖,寻了一艘船上去,
到了船尾,刘三从太湖中捞出一个鱼篓来: 幸不辱命。
郑鸢大喜: 三个,谢了。 说完急匆匆便拧了鱼篓回去。
一进门就对候在门口的周卫道: 去探,知府陈洪谧陈大人可在府中。 说
完便往府中行去,到了自家院里,却不见夫人方绮彤,问起婆子,只说带了小桃
去访友,郑鸢也不多问,自进去了。
不多时,周卫跑来回话,道是知府正在府中。
走。 郑鸢站起身来,对那周卫道, 去把百户大人的拜帖拿来,再找两
个人将刘三爷送来的食盒也带上。
苏州知府衙门位于道前街,从郑鸢家中过去不远,不过他依然先到百户所把
马牵了,除了周卫,再唤来二名校尉,六名力士, 锦衣挎刀,甚是威风,却又有
四个脚力担了黑漆嵌骨食盒,便自去了。
苏州知府陈洪谧时年四十有余,浓眉大眼,五髯长须,本是一幅好相貌,只
可惜颧骨开阔,凭空多出几分劣相。
此刻,他正于内衙花厅之中,手捧书卷看得仔细,却是唐顺之的《荆川先生
文集》。他因赋欠之事已被夺官,只是朝中惜其才情,大抵仍以警告为主,故既
未责其返乡,也未新派官员,言明继续催赋,衙中依旧由他代为问事,只这官衙,
他却是不能坐了,便回了后衙,衙门之事仍一应交回后衙,由其审夺。
陈洪谧也是难得有此清闲,倒也有得几分享受,书正读的精彩拍案之间,就
有小厮手持大红拜帖匆匆过来。
老爷,有苏州 锦衣卫总旗郑鸢持百户所拜帖求见。
嗯。 陈洪谧一愣,也不接拜帖,冷哼一声, 何时这些厂卫鹰犬也这般
文绉绉的了。
那老爷,是见还是不见呢? 这小厮显是跟了陈知府多年,一切倒也有些
章法。
见,怎么不见。不过,让他走角门。 陈洪谧冷道。
小厮应了一声,便自退去。
此刻,郑鸢正一身青绿锦绣服,腰挎长刀立于衙前,这是他这一世第一次正
儿八经的穿 锦衣卫官服,也方才知道,他对 锦衣卫威风凛凛的印象,俱是被后世
的影视剧给骗了,哪有什么飞鱼服、哪来的什么绣春刀,那都是 锦衣卫衙署堂上
长官在重大场合才能穿的,就他一个总旗,能有锦绣服就不错了,而且衣角还打
了几个补丁,而周卫和那两个校尉,也只是黑毡帽、青罩甲而已,另几个力士更
是连刀都没有,只在腰间别了把匕首,甚是寒酸。
再看这苏州知府衙门,郑鸢不由的摇摇头,那更是寒酸啊。都知道有明一代,
官不修衙,可也没想到一个知府官衙能破败到如此地步,大门底座已腐成了几根
木桩,歪斜的 挂 在门柱上,让人怀疑多用点力,整个门扇都能卸下来,门头
之上,几簇杂草 随风飘摇,要不是门前还有两个衣履阑珊的皂吏战战兢兢的站着,
他都怀疑这是个被废弃的院子了。
说那几个皂吏有几分战战兢兢倒也不假,莫看郑鸢一行穿得也不咋地,但相
较他们也算是鲜衣怒马了,尤其又知自家老爷已被夺官, 锦衣卫此刻前来,怕是
朝廷该要问罪了,如何不惊。
且说后衙那小厮尚未离开,倒有个二十余岁文士急匆匆行来了。
学生见过恩师大人。 那文士面上虽是焦急,却是礼数不减。
是尔礼来了。 陈洪谧点头微笑道,面前这文士正是吴中明士归庄归尔礼,
说到这归尔礼,也是一奇人,其父乃昆山三才子之一归昌世,书法晋唐,善草书,
兼工印篆,擅画兰竹。尔礼受其影响,也工诗文散曲,擅画竹石,尤精于书法,
狂草功力更深,时人以为绝伦,归尔礼与顾绛(即:顾炎武)是为好友,并同加
入惊隐诗社,奈何科试不运,便于父亲指引下,在陈洪谧府中做个幕僚。
恩师,听闻 锦衣卫已到府前,莫是朝中奸人要忍不得动手了吗? 归尔礼
急道。
陈洪谧沉吟几许,只将手中书卷放下,正要回答,又见有人急匆匆向花厅小
步跑来。
爹爹! 跑进花厅的乃一二八佳人,如若郑鸢那日不是太过沉溺自我,在
这厅中定能识得这正是他回到苏州之日,坐于得月楼上的两个 小相公 中年少
的那位。
问玉,与你说过多少回了,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矜持,你这慌慌张张的成
何体统。 陈洪谧斥道。
是,爹爹。 陈问玉赶紧向自己父亲和归尔礼见礼, 见过爹爹,见过兄
长。
归尔礼也赶紧回礼道: 见过小妹。
你这般模样。 陈洪谧摇头道, 万幸尔礼不是外人,否则不叫人笑了去。
早知如此,当初也不该让你是学劳什子武。
恩师,小妹昔年身体羸弱,学得这强身健体也是好的,何况正是这鲜花年
纪,好动些也无不妨。
你也莫要替她说话,让人愈发的不可收拾了。 陈洪谧瞪他一眼道,不过
显也是心痛这女儿的紧,借着归尔礼的话自不再责怪陈问玉了。
爹爹,听闻 锦衣卫来了,可是要拿爹爹?! 见父亲舍不得责备她,陈问
玉又故态重现了, 这些鹰犬!待女儿取剑去砍了他!
胡闹! 陈洪谧喝道, 你是要杀官造反不成!
小妹万万使不得! 归尔礼也是急道, 不可陷恩师于不义!
可是…可是…… 锦衣卫就要来拿人了! 陈问玉急得直差落泪。
妹妹也是关心则乱。 远远的一女声柔道,闻得此声,站立一旁的归尔礼
眼睛不由一亮,整个人似乎都精神多了许多,背也站直了。
不多时,一松鬓扁髻,发际高卷,身穿竖领对襟大袖青褂的女子款款行来,
人未至,却似有一股香风先来,让人多了几分沉醉,再看其人,竟是说不出的婉
娩娇媚,仿佛满园红花皆无了颜色,只化作了陪衬,独见她的明艳,那一旁的归
尔礼也不由有些痴 迷失态了。
陈洪谧看在眼中,不由暗自摇头,只得轻咳了一声,方才将归尔礼惊醒过来,
只不过不消几分,他看向那女子的眼神,又有些不能自已了。
这赤裸裸火热的眼神,女子怎能不知,却也只能强做不见,走过来半蹲见礼
道: 媳妇见过公公。
不必多礼。 陈洪谧心中暗叹一口气,虚手相扶道。
嫂嫂,你刚才的话是何意? 陈问玉倒也不曾有发现,只关心的抓住嫂子
衣袖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