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笑着将一只手按在了宝钗的胸口上轻抚着道:「怎么?才这么几天就腻
歪了?那恐怕你日后腻歪的日子要多了。」
宝钗被宝玉揉搓得有些迷离,不觉用一只柔荑按住了宝玉的手,双眸微闭,
口中却发出一声叹息来。宝玉方停了手上的动作问道:「好宝儿,这几日是我们
大喜的日子,也算终于是把你八抬大轿抬了进来了,怎的你却显得这般心事重重
?」
听了这话,宝钗方挣了眼,轻轻将宝玉的手从胸口拿开握在手里道:「你说
我?」宝玉点头。宝钗道:「我的心事,倒是和你一样呢。」
宝玉脸上一红道:「我哪儿来的什么心事呢?」
宝钗在宝玉手上轻轻一捏道:「又来和我弄鬼了不是?你这几日里当着人好
好儿的,等没人了心里想的是什么,只当我不知道?」
宝玉这才道:「我……好宝儿,你莫要生气,我心下里确实挂念着林妹妹,
我……」
宝钗一笑打断道:「不是说了么,我的心事,倒是和你一样,这几日也挂念
着颦儿呢。」
宝玉道:「宝儿,你不生气么?毕竟是我们俩大喜的日子,我却挂念着旁人
……」
「我知道颦儿在你心里头的重,我也知道我在你心里也是一般的重,还有湘
云、妙玉、迎春,在你心里可不都一样的?我不求独占了你,只要这一生能陪你
一路走下去我就知足了。不管是大是小。只是如今……如今娘娘赐婚下来,我…
…我倒是觉得对不住颦儿了……」
宝玉听了心下感动,紧紧把宝钗抱了道:「傻宝儿,姐姐只那省亲的时候
见过你一面,自然是喜欢,她又没见过颦儿,也不知道咱们 园子里的事,才降旨
让你我完婚,咱们只是遵旨行事罢了,怎么又怪到你头上了?」
说罢又叹了口气道:「这几日都不见颦儿,不知道她怎么在屋里难过呢,我
思偷空去看看她,只是这几日一则杂事太多,二来也只怕她不肯见我,就耽搁
了。这几日还不知道她哭成什么样子呢。不如明儿我去看看她吧。」
宝钗道:「你到哪里去看?」
宝玉道:「自然是去潇湘馆。」
宝钗道:「颦儿不在潇湘馆了。」
宝玉一惊,道:「她还能去哪里?」
宝钗道:「自打娘娘降下旨来,我就觉得不自在,便写了个笺给颦儿,差莺
儿送了去只是没音,只怕她也懒怠看了。我恐她做出什么傻事来,便暗地里让
小 丫头子多留意,果然这颦儿……」
宝玉听罢忙追问道:「颦儿到底如何?」
宝钗道:「不用急,倒也没怎的。那日颦儿收拾了几件衣物便出去了。只怕
是想远远地离了我们苏州去吧。好在她先去了栊翠庵找妙玉,倒是让妙玉留下
了,这几日便在栊翠庵和妙玉在一处,妙玉你自然是知道,必是个妥当的。」
宝玉听罢方长出一口气,道:「如此,我明儿就去栊翠庵与她赔不是。」
宝钗摇头道:「依我说,你不去也罢。现在她见了你无异于火上浇油。且让
她在那处先静静心吧。你只管放心,我悄悄和妙玉说过了,若颦儿有什么变故只
先来告诉我们。」
宝玉听罢又叹道:「如此,都依你吧。」说着又将宝钗的手牵住了道:「宝
儿,难为你有这么细致的心性,又这么宽的胸襟……」
宝钗笑道:「夫君,你我即为夫妻,你的事儿便也是我的事儿。我知道,若
颦儿真有个好歹,你只怕也活不成了。我只想着能让颦儿转过来,即便是让你
休了我再迎娶她,我也是愿意的……」
宝玉忙掩住了宝钗的樱唇道:「傻宝儿,凭的胡说些什么?我怎么能做出那
等事来,你和颦儿我都是一样看重的,怎么能因为一个伤了一个?」
宝钗苦笑道:「现在岂不就是因为我伤了颦儿?」一句话说得宝玉又低头不
语。宝钗因道:「好了,横竖在这儿发愁也不是个法子,慢慢看吧。也不早了,
早些安歇了吧。明儿还要一早去给老太太太太请安。」言毕二人相拥而眠,一宿
晚景不在话下。
却说忙完了宝玉宝钗的婚事,贾府上下人等无不辛苦。好在有凤姐全力张罗
,倒也不至混乱。待到收拾妥当,将各色人都赏了,方算告一段落。其中闲杂事
等不一一记下。
只说迎春因在贾府住了有一段日子了,宝玉虽知道迎春心下想多住一段
,只恐
悼红轩。迎春听了宝玉所言道:「都听你的便是了,如今也住了这些日子,想
见的人都见着了,想看的物也都看得了,也有点想湘云和可卿了,如此你说让我
几日去我便去吧。」
宝玉道:「二姐姐,我知道你舍不得,你且莫急,待我日后必想出个长久的
法子让你再不用这般东躲西藏的。」
迎春却笑道:「好好的你急个什么,我哪儿就有那么想在 园子里常住了?这
园子虽说是我打小长大的地方,又有探春惜春在里头,以前乍乍的出去,在孙家
又受尽了委屈,总是想着这里的好,可今次来住上这段
脸上一红,笑吟吟的低头止住了话头。
宝玉因问道:「这可怎么?」
迎春方道:「在这里住着,虽然热闹熟络,又常能与你见面,却……却不及
在悼红轩能……能让你那般体贴疼惜人家……」说着,一张鹅蛋般的俏脸早已绯
红。
宝玉听了心中一喜,正要将迎春抱了,听得外头有人道:「二姐姐可在屋里
?」唬得二人忙又坐好了。刚做端正,却是探春惜春姊妹两个走了进来。探春进
来笑道:「哟,今儿我来得巧了,新郎官二哥哥也在呢。我前儿还思呢,二哥
哥这新郎子这般忙,此番只怕没什么
说着也在一旁坐了,四人说些闲话,坐了一会子宝玉方托口起身去了。又几日,
宝玉便在外头雇了轿子,只说是孙家的人来接迎春了,便又将迎春送悼红轩去
了,不在话下。
送走了迎春,暂时了却了一件心事,宝玉便又挂念起黛玉来,便又 一个人进
了 园子,在潇湘馆外头傻站了一会,一时拿不定意该不该去栊翠庵看看妙玉和
黛玉,正自踌躇,远远地探春走来,见了宝玉喊道:「二哥哥,你怎么自个儿在
这?」
宝玉这才收了心思笑道:「今儿得空,来 园子里转转。」
探春笑道:「若是没事,不如去我秋爽斋坐坐?我正好有学问要请教二哥哥
呢。」
宝玉笑道:「你这才情,敢情还有学问要问我?倒是怪了。」一面说笑着同
探春往秋爽斋去了。不一时到了,宝玉笑道:「在这儿住了这么久,我还是头一
遭来三妹妹屋子里呢。」
探春笑道:「你成日里不是这姐姐就是那个妹妹,哪儿有空往我这里来?如
今成了亲倒是来了。」
宝玉嘿嘿一笑,细细打量起来。探春素喜阔朗,这三间屋子并不曾隔断。当
地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
,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那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
水晶球儿的白菊。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米襄阳《烟雨图》,左右挂着一副对联
,乃是颜鲁公墨迹,其词云:烟霞闲骨格,泉石野生涯。案上设着大鼎。左边紫
檀架上放着一个大观窑的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右边洋漆架上
悬着一个 白玉比目磬,旁边挂着小锤。东边便设着卧榻,拔步床上悬着葱绿双绣
花卉草虫的纱帐。
不一时待书端了茶来,宝玉吃了因问道:「三妹妹,不知你有什么要问的?
」
探春将待书打发出去了,才转过来道:「我不是问,今日我便是要审你一审
。」
宝玉笑道:「你这小妮子,从何说来?」
探春正色道:「说罢,你和二姐姐是怎么事?」
宝玉听了一惊,心中闪念盘算到底哪儿出了岔子,一时不免语塞,长了一张
嘴却说不出来。探春见了又道:「怎么?哑巴了不成?」
宝玉这才强笑道:「三妹妹这话怎么讲?我和二姐姐不还和以前一样?」虽
是笑着,额头上却渗出汗来。
探春这才噗嗤一笑,掏出帕子将宝玉头上的汗擦了道:「还说没事?没事能
吓成这样?二哥哥不用怕,我又不对老爷太太说去。」
宝玉这才稍稍安心些,问道:「你且说说,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难不成是
二姐姐跟你说了什么?」
探春笑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只以为不说别人就不知道了?」
宝玉再也想不出是哪里漏了马脚,探春禁不住问,因说道:「上二姐姐来,
身上都有伤,那神情是再委屈不过的。这倒是白白胖胖了许多,虽然也不大说
话,还是能看得出心中好过得多,哪里还有以前的模样?且也绝口不提孙家的事
儿。这必然是二姐姐近日里不曾受过孙家的气才有的。俗语说的好,江山易改本
性难移。若是这孙绍祖突地就改过了,二姐姐必然来会说给我们放心。可二姐
姐一个字都没提过。再说说你,头二姐姐家省亲,你是怎么个殷勤?又是嘘
寒问暖又是送药送水的。这呢?却假装不闻不问的。虽说是你大婚必然忙碌,
也不至于这么冷淡了。难不成你也突然转了性子?还有,我们姐妹说话,无意提
起你来,二姐姐那脸上的神情,说话的语调,完全和过去大不一样。还总是闪闪
烁烁的。还有别的,你还要我一样样的说出来吗?」
宝玉见探春说得头头是道,也知道探春必是向着自己,不会对旁人说,只得
将救迎春一事都同探春讲了,只是隐去了凤姐警幻一端,也未说明自己和迎春已
有了夫妻之实。探春一面听一面点头。听罢了不由也唬了一跳,好半晌方道:「
二哥哥,你如今是长大了,胆子也愈发的大了,连这等事都做得出。」
宝玉听了只傻笑,心道:「若是你知道我烧了咱自家家庙 复活了可卿,又打
狱中劫了薛蟠大哥,这会子你要怎么说?」
探春又道:「二哥哥,你将二姐姐救了出来自然是好的,只是……这么一直
掖着藏着也不是长久之计,可有什么别的法子了?」
宝玉叹道:「我也知道,只是还想不出个法子,三妹妹,你是最有智谋的,
可有什么好意不成?」探春摇了摇头,想了想,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宝玉因
道:「三妹妹,有什么话只管说就是了,和我还有什么掖藏的?」
探春因见迎春谈及宝玉时候神情极不自然,又透着那么一丝亲昵,那脸上也
不时地红一红,因心下怀疑宝玉和迎春有些别个事,只想问个明白,又毕竟是个
未出阁女孩子家,有些问不出口,听宝玉这般说才小声问道:「二哥哥,你和二
姐姐,你们两个……你们两个还同你我这般兄妹一样?」
宝玉听了脸上一热,幸好探春此时低着头没看见,才装傻道:「怎的?又有
什么 不同的?不都是我的好姐妹?三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探春忙道:「没什么,我只是随口问问。」兄妹二人又说了些闲话,不一一
记下。
欲知后事,下分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