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小于是赶紧将两桶热水提去了净室,绛绡则走到院里去迎人。院里没人掌灯,黑暗中廊上走来一个修长的身影,步履一深一浅,能听见他手中拐杖落地的笃笃声,好像十万火急,如呼呼山风一般刮过来。
的确是冯熙回来了。按理不是旬休人是回不来的,军中森严,不知回来是什么原因。黑乎乎的看不见他脸色,只见那抹同以前一样高大的身姿越来越近,绛绡禁不住心跳得快了些,腿脚向前迈出一步,正有一块凸起的石板将她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前倒去。
腰间覆上一只温热的手掌,将她的身体带了起来,落在平稳的地面上,整个动作水银泻地、一气呵成,绛绡的目光还来不及惊恐,就落在身旁站定的面孔上。旁边的门开着,一束昏黄泄出来,正好照着他的脸。
他左脸黥着字,胡须从腮处往下布满下巴,看上去很有些凶恶煞,没有寒暄直接问道:“她还没睡下吧?”
绛绡收拾住心,立刻会意是问文迎儿,于是道:“还没有。”
“那就好。”
绛绡抬眼去,见他眼眸晶亮起来,舒展颜色朝前走去。
绛绡想扶他,却见他那拐杖似是个借道工具,斜斜一倾,将他身体一下子送出了老远,离得房门进了,他步履越发显得兴奋,蹦跳着仿佛是个少年。
微光下他扶拐的臂膀肌肉结实,毫不费力,就像刚才扶她腰的那一下子,自己就像个雀儿一样在他手上,轻轻巧巧地。
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文迎儿已经恢复了志,他就已经进去了。
绛绡站在那一束光前怔了一会儿,屏息向净室走过去。
文迎儿等在床榻上,有点紧张。
笃笃声入了房门,向内榻靠近,她的心也笃笃地响,两只手想抓在一起,又被绑了带,只好摩擦着床褥。
等那笃笃声突然在近前停住了,她终于忍不住好,抬起头,望见眼前的陌生人,左脸上刺着字,胡须挡住半面脸,露出的一双眸子盯着她一动不动。他头上系着一根脏兮兮的红抹额,发髻已经散了一半,身上穿着兵士皂衫,灯里看见上面有殷红的片片污渍,腿又瘸着,好似刚从战场厮杀下来的残兵败将。他站在那里,身上的汗味和腥味便飘过来。
文迎儿一惊,双腿立刻蜷缩上榻,躲在角落里怕得不敢再看他。见他向她靠近了,灯下影子像鬼一样从地上铺展到床榻上,她身上开始发抖。
越发近了,他身上的味道越重,皂衫上的殷红也像极了血。
冯熙见她怕成这样,不知今日是什么刺明显是吓怕了,问说,“是因为小官人的长相?”
文迎儿从遥远的记忆黑洞中抽回来,点了点头。她嘴唇已经发紫了。
绛绡抚摸抚摸她后脑的头发,顺势帮她将发钗卸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