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隽坤答应得好好的,可是到了下午看了一会儿电视后,就又突然蜷曲在沙发上情绪低落,孟维问他,可他就是说不出什幺让他伤心欲绝的具体理由,任何时候、任何事似乎都能让他不受控制地陷入悲哀的境地。
发病的时候不受理智控制,完全像换了一个人,让人难以相处,多狠心的话都能说得出口。
孟维有时候能忍,尽量在欧隽坤变得激动的时候和他保持距离,可是人心都是肉长的,即使一百次一千次地告诉自己,这是他大脑失控,不是他的错!不是他的错!可当受了太多委屈时,孟维也会难过,也会和他吵,可往往吵过之后,欧隽坤就会陷入可怕的安静,陷入深深的自责,负罪感也会时不时地加深。
有一回孟维实在受不住被猜疑被挑剔的委屈,还是和他大吵了一架,发泄是发泄了,可当晚跑回自家躺在床上还是难过到了极致,闷在被子里失声痛哭。
那是他这些日子以来觉得最灰暗的一天,仿佛所有努力都会瞬间被击得粉碎,前路也一下子断在脚下。
看不到光明的未来,他感到无助和彷徨。
可是老妈的一通聊家常的电话又让他瞬间想起一件事,除夕那日欧隽坤在他耳边说过的话无比清晰:“而我,却只有你。
”
他依然记得欧隽坤脉脉、深深望着他的样子,那样的让人心疼,那样的让人确信,欧隽坤的眼里除了他便再也装不下任何一花一草。
而窗外的绚烂绽放的烟花,欢乐汇聚的人海也与他豪不相干。
那是对一生一世的渴望,那是对携手相伴的期许。
这条灿烂又曲折的道路是自己走的,这个坚强又脆弱的男人也是他自己选的。
他一直是个胆小鬼,从来不敢轻易给别人什幺郑重的承诺,然而和欧隽坤有过太多的约定,他们之间的羁绊是那样深、那样沉,哪怕现在就彻底离开这个浑身颓废的男人,大概体内的一半的灵魂也会即刻枯死。
他想到了年初和欧隽坤坐在开往佛罗伦萨的火车上背诵过的《托斯卡纳的春天》,相约要做彼此阳光的两人……牵手走在都灵冬日细雨中的圣卡罗广场上的依偎在一起的两人……
在人生的道路上,一个成年人每做一个决定都要对这个决定负责,对自己负责,不可以后悔,不可以倒退,不怨天不尤人。
一个人的肉体是这世界上最不堪一击的存在,可是他的精却有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咬牙扛过去,并没什幺大不了的。
既然说好了不可以放手,再苦再累也不能放手。
那是他花光毕生幸运才可遇见的人,他曾经那样美好,那样温柔又那样强大。
怎幺可以,怎幺可以,抛下他就这样一走了之?
怎幺可以,怎幺可以,就这样看着他被那片乌云带走?
只是他怎幺也没有料到,欧隽坤后来打的赶来,愣是在他家门口裹着大衣枯坐了半宿。
那个一直以英俊潇洒示人的欧隽坤,那个有着一身最美羽毛的小鸟先生,此时此刻却不修边幅地坐在他家门口,只是为了恳请他的原谅,根本不敢敲他的家门,怕这扇门永远地关上,他忧伤而内疚地说着:“我知道我伤了你的心,可我不是故意的,我宁愿死,也不想那样对你,可我就是没办法,我控制不了自己。
孟维,我不求你原谅我,我只求你不要对我不理不睬……”
孟维被他弄得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叹了口气把他拉回家里,带他洗了把脸,又将剃须刀递给他。
对着镜子里面貌又焕然一新的欧隽坤,他摇摇头笑道:“你刚才那个样子就像那只小花狗。
”
欧隽坤半知半解地望向他。
“一只小花狗儿,坐在大门口儿,两眼黑溜溜,想吃肉骨头。
”
那是他们重新面对旧病复发后,第一次会心地大笑。
孟维也给lex的fcebook留言告诉他欧隽坤的近况,以及自己所承受的压力和痛苦。
而lex的回复也将“家属互助小组”的提议再次放上桌面来。
这些烦恼他不方便和身边的朋友讲,只有面对特定的人群才能敞开心扉,互相鼓励。
而压力和疲劳会助长这只黑狗的身躯,让他恣意长大。
所以孟维吩咐张凡在公司的时候多多提醒欧隽坤,工作上的事只要量力而行,傍晚时则由自己去公司亲自接他回来,不是很重要的应酬则以身体疲劳为由一概推掉。
周末的时候和他去公园爬山,去江边跑步,去球馆打网球,雨天的时候则一起在家做饼干、烤披萨,虽然欧隽坤积极参加这些活动,可奈何病情不稳定,有时候很配合,有时候又十分懈怠。
好在趋势一直在转好,欧隽坤慢慢地能一点一点地坚持下来了。
孟维又重新恢复了小鸟先生和土拨鼠先生的漫画,一天一张四格,记录康复期的每一天。
欧隽坤则收到孟维送的笔记本,用孟维教给他的方式,根据自己每天的心情和状态画上1-5个土拨鼠先生的简笔画笑脸。
5个笑眯眼的土拨鼠先生代表着“特别高兴”,空白的那一页则表示“我很难过”。
最开始的那段日子,笔记本上的笑脸数量时有起伏,可当日子一天天过去,从春天走到夏天,5个笑脸越来越多的时候,孟维终于对着被没有绘画天赋的某人那手残的微笑作品笑到眼眶湿热:“欧隽坤……我们做到了,欧隽坤,你真棒!”
两人紧紧抱在一起,腻歪着蹭来蹭去,一会儿笑,一会儿哭,像两个十足的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