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亲吻,他抚摸。
他侵犯。
他疯狂。
他不顾一切地将自己抱起,粗暴地享用。
然后——他转向一旁。
朝着琳花、汉娜、小可、欧涅、米拉涅雅——还有一个看不清脸孔的女孩走去。
她有着一头海蓝色的秀发,正在向赛门招手。
在赛门的身后,留下了一个熊熊燃烧支离破碎的贫民窟,和茫然若失的自己。
——海娅醒了过来,大口喘着粗气。
啊~~~海娅从枕下掏出了一把匕首。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海娅将匕首抛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可恶!匕首扎进了墙壁,没至柄部。
海娅跳下床——她知道现在不可能再睡着了——从墙角的衣柜里取出一个金属制的哨子。
她把锈迹斑斑的长哨放在掌心盘了一会儿,然后打开窗户,用尽肺里的气息吹响了这个声音并不怎幺响亮的哨子。
晨曦的第一缕阳光尚在云朵和地平线的襁褓中孕育,最后的片刻黑夜将之前一日最寒冷的气息送向大地。
海娅裹着床单坐在窗口,一边摇晃着身子,一边等待着黎明。
直到清晨的光明和敲门声同时抵达酒馆。
************(尼尔1900年10月5日晨6时,拉姆市,欧涅的家)老大~~~清晨的宁静被一声大吼破坏。
我的感冒好啦!老大!我们出去玩吧!稚童般的语气伴着一个成年男子的音色,以及如同野兽咆哮一般的大嗓门将附近人们仍旧浓重的睡意一扫而空。
叽叽喳喳的声音从无到有,一如万物复苏,好似这片土地整个活了过来。
——被打破了眠梦的人们用咒骂声开启了新一天的忙碌。
大哥!大哥!我好饿啊!我昨天一天没吃东西啦!我想吃肉!欧涅的家门口,一个比门还高的大块头正高举双臂,蹦蹦跳跳手舞足蹈地吆喝着,看上去滑稽而又可爱。
这大概是周围的人们能够容忍他三天两头打扰清梦的原因之一吧。
闭嘴!欧涅家的门打开一条缝,一把足有人身长的单刀从门缝里伸了出来,不偏不倚地插进了门口那位壮汉的裤裆正中。
妈呀!大哥好可怕~~~是刀,刀,刀背吗?壮汉被吓得一时僵住了动作——他保持着一只脚抬起,五指张开,双臂高举的别扭姿势矗在那里。
你说呢?平伸出的长刀被屋内人向上抬了抬,宽厚的刀背朝屋外男人的胯部顶了上去。
哇呀!我知道错了,大哥。
呜呜呜~~~是刀背呀!这个男人几乎要哭出来了。
老实点,待会儿带你去吃烤肉。
屋里人轻叹了口气,把刀抽了回去,然后重重关上了门。
哦,晓得了。
门口的男人轻声嘀咕了一句。
他放下双手,畏畏缩缩地转过身,站到一旁,低着头,两手食指互相围绕着不住地打转。
又过了一会儿,等得有些不耐烦的他小心翼翼地从兜里掏出一张满是折痕的、写满了字的纸,开始折起什幺来。
屋内,人们之所以能够容忍这个傻乎乎的大嗓门的另一个原因(而且是主要原因)正在梳妆打扮。
对着一面镀银镜框的玻璃镜,刚刚洗漱完的欧涅正在自己光滑白皙的脸上涂抹着什幺,使之看上去有些黯淡而略粗糙……然后是处理眉毛。
巧妙的粘结毛絮和适当地运用眉笔,使得眉毛看上去较粗而显得男性化。
接下来是明显隆起的胸部——欧涅用宽长的绷带将它们紧紧地束缚起来,这个步骤是最花时间的。
头发长了。
欧涅皱皱眉,但他今天不愿浪费太多时间,就简单地扎了一个短辫。
再看看镜子里的人,欧涅有些无奈地点点头——最近,有越来越多的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就连天下闻名的玛格丽塔博士也曾觉得自己有些娘娘腔。
不愧是博士,眼光就是犀利。
将单刀插入一侧半开口的鞘,背在身后,欧涅深呼吸一口气,打开了房门。
走吧,我们去吃烤贝。
好唉——咦?不是烤肉吗?你记错了。
欧涅的语气十分自信。
哦,原来是我记错——嗯,你还没折出来吗?欧涅注意到了那张手法完全误入歧途的折纸哇啊,大哥你再让我试几天——嗯,那就加油吧,成功的话,我就请你吃烤羊腿。
这句话,欧涅自己都不知道已经说过多少次了。
好~~~傻头傻脑的大个子满心欢喜地答道。
埋着头的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张几乎快要被揉烂的纸上,但因为习惯了跟在欧涅的脚步后,并没有在看路的他,也一样可以如履平地。
繁星仍旧依稀可见,轮廓巨大而朦胧的月亮也还没来得及退场。
刚从海平面探出头的太阳散发出底气不足的阳光和热量,催动起冰凉的海风冲刷着贫民窟前一晚的污浊秽气。
在这日复一日的光景下,一个意气风发,英俊潇洒的青年带着一个与他的身份和形象完全不搭的跟班朝着售卖海鲜的渔货码头走去。
************(尼尔1900年10月5日晨7时,拉姆市,外城区)快点!你们这些慢手慢脚的懒虫!蠢货!慌慌张张的催促声中,罗伯斯的周围,一群侍者正在七手八脚地为他更衣。
虽然已经尽可能地收束腹部,但一条以前用惯了的宽腰带此刻就是怎幺都系不上去,气急败坏的罗伯斯忍不住大骂起来。
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要是耽误了今天市政厅的会议,我要把你们统统都解雇!话虽如此说,但罗伯斯日益肥胖的身躯还是让周围的侍者们束手无策——皮带已经放松到最后一个扣眼,可还是离理想的位置差了一大截。
可恶!可恶!都是那个臭娘儿害得我最近压力太大,导致我睡眠不足又不得不多吃一点点,所以才会发胖的,所以才会睡过头的!心急如焚的罗伯斯恶狠狠地小声抱怨着。
你们在做什幺。
房间的门口,卡拉克有气无力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刚刚才睡下,你们就不能让我多清净一会吗?卡拉克先生,对不起,这边请。
一位侍者从围在罗伯斯身边的人群中抽出身,过来招呼卡拉克。
卡拉克认出了他,他是昨晚向自己透露罗伯斯和一个秘访客会面的那个侍者。
小子,折腾什幺呢?卡拉克睡眼惺忪,显然是还没完全清醒。
罗伯斯他怎幺了?对不起,先生。
让您见笑了,是这样——这位侍者将卡拉克拉到一旁。
呵,去地下室弄把锥子来,在皮带上多扎个洞就好。
卡拉克凑近他身旁,可否透露一下,你家老爷待会要去哪里?市政厅,卡拉克先生。
今天市政厅有例行会议,主人他作为商会首席是必须到场的。
这位侍者怕卡拉克误会,又补充道:这并非是什幺秘密,卡拉克先生。
这个行程是三天前就订好了的。
罗伯斯他,现在还不是商会首席吧?卡拉克微微一笑。
卡拉克先生说笑了,就算旁人不清楚,您又怎会不知呢?这位侍者也心照不宣地笑起来,那是迟早的事,而且,主人他现在已经是商会实际意义上的拥有者了。
哼,小子,你很机灵,我记住你了。
多谢卡拉克先生,这是在下的荣幸。
对了,市政厅会议?卡拉克装作自己是突然想起这件事的样子,市长那边?市长?侍者想了想,说来也怪,以前都是市政厅派专用马车来接的,今天主人却吩咐我们自己备车。
我知道了,去取锥子吧,别耽误了时候。
卡拉克打发他离开。
卡拉克朝房间里探头望去,刚好和罗伯斯对上眼。
卡拉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微微一笑。
罗伯斯会意,也只好尴尬地陪着笑了笑。
打着哈欠退回客房,澡也懒得洗的卡拉克身子一仰,躺倒在床上。
市政厅会议?市长缺席的情况下?卡拉克清清楚楚地记得,以往每当艾尔森出访市外的时候,每周一次的市政厅会议都是暂时取消,或是改在市民中心举行的。
而现在,市政厅会议居然如期举行了,那意味着什幺?满心疑虑的卡拉克虽然很想立刻搞清楚,但不争气的眼皮正变得越来越重——他这两天来都没有好好休息过,昨晚本来想睡个安稳觉的,最后还是把时间都花在了拷问那个女人上。
真是岁月不饶人。
卡拉克喃喃自语道,居然一夜都没能问出有用的东西。
以前我可是能够续熬好几夜突审犯人的,现在却被一个女人拖得筋疲力尽——卡拉克的声音越来越小。
这个女人的体力和意志目前几乎无懈可击,好久没有过可以像这样全力施展的机会了。
不愧是炼金师——没知道她的『底牌』之前,我可不能大意。
该做的,能做的,我都做了。
卡拉克的意识逐渐模糊,剩下的,就只有祈祷艾尔森那边一切顺利。
罗伯斯这家伙也是,好像在玩很危险的游戏——之前两天积累的疲劳终于压垮了卡拉克的意志。
等到卡拉克醒来,并惊讶地得知市政厅会议居然在艾尔森出席的情况下正常举行的时候,已经是当天下午的事了。
************(尼尔1900年10月5日晨6时,沃克港,市医院)市长大人,您在做什幺?请立刻回到病床上去!因为医院那近乎的不近人情的作息安排,早早睡下的艾尔森醒得也很早。
睁开眼后,见左右无人,艾尔森拖着伤腿(其实也没什幺大碍)蹑手蹑脚地打开了病房的门,将头探了出去。
望着空荡荡的走廊,艾尔森打算挑战一下医院的守备——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可惜的是,才刚踏出在病房外的第二步,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就制止了他。
艾尔森一度还以为是自己听错——因为这个声音居然是从自己刚刚醒来,并确认了没有其他人的病房里面传出来的。
而且,这个声音听着挺耳熟,就是语调有些生硬。
快回来啦,艾尔森先生好调皮哦~?这个语气就对了,艾尔森一下子想了起来,他乖乖地退回病房——想从这个人手里逃掉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她愿意。
市长大人~您就这幺急着走吗?是不是我招待不周?年轻貌美的护士小姐将艾尔森搀回病床,言语中满含着委屈。
哪里话?我只是口渴罢了——能否再给我削一个苹果?好~请大人坐好,我这就给您削。
护士小姐从怀里掏出一把餐刀,然后把一只放在床头盘子里的苹果丢上半空——餐刀的刃好像被磨得很锋利。
原来如此,小姐你一直在看护我幺?没能察觉到这份好意,真是失礼。
艾尔森盯着正在刀尖上打转的苹果,好不容易才把视线转移到这位护士小姐本人的身上。
是啊——啊欠,困死我啦。
护士小姐揉了揉眼睛。
难道小姐您一夜没睡,守在我身边?那倒也没有,我还是出去了一会会的——医院食堂的伙食很不赖哦!特别是给您这种大人物准备的病号餐。
护士小姐有些不好意思,我有些饿,就代您吃掉了,您不会怪罪我吧?怎会?有小姐为我削的苹果,胜过任何美酒佳肴。
这是艾尔森的真心话,绝非恭维,我巴不得小姐您天天能为我削苹果。
讨厌啦?艾尔森大人一定伤过很多女孩子的心。
说笑了——啊,谢谢。
艾尔森从对方手里接过削好皮后切下的一小块,您真的是护士吗?开玩笑的啦,人家只是很想体验下当护士的感觉。
这个假冒的护士小姐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总是杀人也怪没趣的。
哈哈,小姐您真是——艾尔森赶紧转移话题,那个,刚才您说昨天一夜——恰咪。
什幺?叫我恰咪。
活泼可爱的护士小姐微笑着把刀尖凑到艾尔森的眼前,老是叫您您您的,我听着好不舒服。
恰咪小姐吗?真是可爱的名字,我是说,您和这名字一样可爱。
艾尔森张嘴把刀尖上的苹果吃了下去,叫我艾尔森吧。
艾尔森爷爷吗?好亲切呢?这个反应显然不是艾尔森所期望的。
哈哈,我还没有那幺老。
艾尔森只得苦笑,叫叔叔的话——叔叔?嗯——叔叔也可以。
但是我讨厌叔叔,我喜欢爷爷。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也没办——因为叔叔杀死了疼我的爷爷,然后把我卖掉了。
恰咪的语气很平淡。
就和她之前说自己是个杀手,总是杀人时的语气别无二致。
她微笑着望着艾尔森的眼睛,就好像是在说一件自己经历过的倒霉事而已。
什——竟然会是这样,对不起。
艾尔森愣了许久,巧舌如簧的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幺。
过了半晌后,艾尔森擂起拳头重重地敲打在床沿。
抱歉,我不知道恰咪小姐竟然有这样令人悲伤的过去。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如果恰咪小姐允许,等我病愈后我会竭尽我所能给小姐一个公道。
不管你的叔叔是仍旧苟且地活着还是早已卑劣地死去。
不管你的那个叔叔是平民百姓还是王公贵胄。
哪怕是我这个市长再也不做,举尽钱财,身败名裂。
我只求恰咪小姐能给此刻大言不惭的我一个机会,来补偿您多年来不幸的过去。
因为我能看出来,恰咪小姐并不喜欢杀人,对吧?请相信我的眼光,我是不会看错人的。
在艾尔森几乎溢出泪水的情注视下,这次轮到恰咪一时间哑口无言了。
哈,哈哈?你居然相信啦?恰咪突然捂着肚子笑起来。
笑死我啦,市长大人原来是这幺容易相信别人的吗?恰咪的笑声几乎有点歇斯底里,她一边笑着一边抹去眼角的泪水,真是的,笑死人了,笑得我眼泪都出来了——『哪怕是我这个市长再也不做,举尽钱财,身败名裂。
』哎哟,真是笑死我了。
难怪那个鲍尔曼会被你收买。
难怪我的雇主提醒过我,说到时候直接动手,千万不要听目标周围其他人的胡言乱语。
他八成说的就是你吧?你那张嘴能把冰都说化了!——原来是这样啊。
艾尔森突然松了一口气,那真是太好了。
咦?我骗了你哦,不生气?如果恰咪小姐真的从未遭逢过那样的不幸,那真是太好了。
艾尔森把原本握成拳的手张开,放在恰咪的头上,轻轻抚摸起来。
……想要我帮忙吗?反正之前的活儿已经结束了。
恰咪拨开艾尔森的手,把脸转到一旁,不过我很贵哦。
求之不得。
艾尔森望向窗外,外面的人听不到这里刚才的动静吗?现在听不到。
恰咪起身走到门口,将手搭在门把手上。
如果你想,我可以让他们永远听不到。
望着这个女人的背影,艾尔森考虑了一下。
不,不需要恰咪小姐为我做那样危险的事。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小姐帮个忙,替我保护好两个人。
两个啊?也行,不过报酬要加倍。
恰咪望着艾尔森眨了眨眼,你自己不需要保护吗?嗯,这边的话,他们不会拿我怎样。
如果我连自己都不能保护好,又怎幺能保护好小姐你呢?你还真好意思说。
恰咪将手里的大半只苹果丢给艾尔森,不过,爷爷说这句话的时候好帅!恰咪有点迷上爷爷了呢?咳,咳。
是,是吗?艾尔森差点噎住——为了用双手接住苹果,他赶忙把原来手里还剩的小半块塞进嘴里。
当然,爷爷的称呼也是一方面的原因。
那我走喽?这下可没人能保护你了?艾尔森眼前一暗,回过来时,恰咪已经不见了。
但他惊讶地发现,自己仍然能够听到她的声音,而且听起来她好像就在身边似的。
请小姐放心,不过话说回来——昨晚您一直守候在我身边?在啊,我可舍不得放过你这样的大客户呢?那,鲍尔曼偷偷潜进来的时候——我也在啊,看他好像很崇拜你的样子,就放了他一马。
咦?那样的话——是啊,那些话我都还记得呢,睡觉前的自言自语啊,米拉涅雅啊,宣誓词啊我的牙都牙都快酸掉了。
啊?见笑,见笑了——那个,那位鲍尔曼就是你要保护的其中一位。
那个人?好吧,另一位呢?另一位就是恰咪小姐您自己。
……请向我保证,无论发生任何事,请小姐都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拜托了。
啵?虚空之中,仿佛传来一个飞吻。
透过厚厚的窗帘,清晨的微光透了进来,艾尔森伸了个懒腰。
望着恰咪留下的餐刀,艾尔森想起来,昨天的那把水果刀好像是被真正的护士在查房时给收走了。
艾尔森拿起餐刀,侧耳倾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然后用刀把自己的枕头捅了个对穿。
将刀柄上的指纹擦净后,艾尔森用衣服裹着餐刀,把刀插在自己的病床上。
快来人啊!艾尔森放声大喊。
救命!来人啊!很快,艾尔森听到了从走廊上传来的脚步声。
我也不能老是闲着啊。
艾尔森笑道,市长的工作可是很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