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叮铃咣啷地驶过城门,车檐上挂着的铜铃磕磕绊绊地响着,带着陈旧颜色的黄铜透了点儿冶艳的青蓝,看起来古色古香,连那铃声也是暗哑了不少,听着带了些哽咽萧瑟的意味。地址失效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s Ba@gmail.com 获取最新地址
车内人思绪沉沉,恍然间车轮约是磕上了一块儿小石子,又或是崴进了一处小水洼,急促地颠簸了一下。这么一点小小的凛冽,却在安静的马车里显得格外突兀。无双抱着长剑,抬眼看了看身旁阖着眼眸稍作休息的主子,后者依然是轻轻靠着车身,没有要睁眼的意思,好似这番颠簸并未存在,路途仍是长此安稳。
听闻当年怡亲王还是十三爷时候,礼乐射御书数之属,无不精妙入神,为人所莫及,在京城众多舞文弄墨人士中最富才气。然而他淡泊名利,一腔为民,毫无杂念辅佐当今雍正帝,与那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相比较,却是格外洒脱,仿佛一位重情重义的侠客入错了场子。
怡亲王府中的几个贝勒爷,无双认为,最像其父者便是这宁郡王。他这位主子风度气宇皆为不凡,十三爷的文武才华,他皆受真传,在京城之中也是出了名的才子,武功更是毫不逊色。包括十三爷当年未能做到的自在,他也能悠然尝得其中,只因他比起其父少了那对百姓的关怀之情,而确实只有漠然了世事,才能真得独善其身来得那份自在。
虽然性子冷了些,有种少年老成的清冷气,但饶是这人有了如此飒爽俊秀的好面容,那泼脏水的话都不惹脏了他的衣裳。
马蹄儿践着铃声一声复一声,在这闹市里像是斑驳的鼓点,只是带了些许杂音,仍旧敲击着胸口,沉沉闷闷。
二人刚忙完运河督工一事,匆匆忙忙往怡亲王府赶回。马蹄声渐快,车帘被疾风轻轻掀起,趁着这间隙,无双瞥到车外的光景,心中赞叹,这京城的街道与外地确实迥然不同。天子脚下自然沾着些豁达明目的帝王气,饶是普通的民宅农舍,皆似融入在日月山川里。
寻常百姓见到这马车装饰,皆知此车内的人非富即贵,都纷纷把前路让得宽敞,而几近府邸,忽然有一老妇带着孩童跪于马车前拦住了去路,那妇人哭哭啼啼地喊道,“求宁郡王为草民伸张正义!草民求见宁郡王!”
马蹄声被迫停下,来来往往的人皆驻足观望。那老妇已然黄发垂鬓,约是迟暮之年,四下隐隐约约传来低声细语交头接耳的声音,然而车内二人并未动容,尤其是那宁郡王,仍是没有睁眼理会的意思,面色平静,毫无波澜。
相比之下,无双倒是听得入神,那声音沙哑沉闷,痛诉家道中落受人陷害,然而衙役无情,特来求见宁郡王为其还一个清白。听闻那老妇哭得着实可怜,无双微微侧头看着静心养神的主子,那人不耐其烦地蹙了下眉,神色逐渐有些不悦,他低声斥责,“你还打算听到何时?”
闻言,无双会意地敲了敲门框,朝正看得痴痴的车夫大喊,“这过人的道路何时成了报官的地方?”
这才恍然想起车内主子威严冷漠,车夫赶紧勒动缰绳,马蹄扬起,从老妇身旁迂回而过,铜铃声再次叮呤咣啷地响个不停,车轮蹍着细细碎碎的小石子,渐渐驶远。见状,妇人怒火中烧,抬起袖子一抹眼泪,对着绕道马车骂骂咧咧道,“什么京城郡王!明明就是一冷血无情禽兽罢了!”
这声音喊得远,众人一片唏嘘。无双立马就有些坐不住了,抱着刀剑便想下车将那不识好歹的老妇责骂一番,却被宁衡抬手拦住,他淡淡道,“她要骂,便让她骂吧。”
“可是这人言可畏,百姓听去了,怕是……”
“听便听去吧,”宁衡抬眼,冷冷地看着这随身侍卫,“她骂什么都与我无关。”
这厢无双识趣地闭了嘴,那主子也继续养神。
马车前行,坊间还能听见人言惴惴,可这京城不若他地,茶余饭后的话题,明日也便更新了。或是哪个贵胄少爷又轻薄了黄花姑娘,又或是那烟柳巷子里有了新生花魁,赌坊里屡屡破财者被当街打死,哪个商户小姐又有了私奔对象等等,这些热闹琐事,怎么会为一场小小闹曲停留不前。
车停。无双替主子撩开马车门帘,宁衡脚下刚站了地便直奔书房。风尘仆仆赶回来的他,行装还未搁置,心下着急,不料迎面便碰上了刚诊完脉的太医正收拾好药箱出府。
二人撞面,太医先是一惊,赶紧抖落两下,礼貌气和道,“微臣参见宁郡王。”
后者脚步一顿,摆摆手免了这多余礼节,望了眼安静的书房,声音关切,“父亲可是又犯咳疾了?”
时光荏苒,光阴最是无情。曾经不论何时都挺直了脊梁骨,奈何小人寒心也面不改色的潇洒王爷,自从康熙帝命其幽禁十一年,这身子便是吃了不少苦头,尚且还算是年轻,身子骨却已经不再硬朗。
纵使洒脱一时,也自得不了一世。
太医微微摇头,“宁郡王莫急,亲王只是按时问诊,没有不适现象。”
“如此甚好。”
宁衡心里松了口气,刚打算去书房,步子抬起便被太医又拦了下来,“不过亲王最近常有梦魇,夜不能寐,微臣刚刚才给亲王煮了安神汤,此刻应是沉沉睡了,宁郡王若是有事最好些许片刻后再去。”
“谢太医提醒。”
微微施礼感谢,他侧目,示意无双送太医出府,而自己则是转身回了房。哪知前脚跨入房内,迎面来的就是弘晓笑嘻嘻的脸。这八岁的小贝勒好动得很,听闻今日兄长回京,早早地就在他房内候着了。
“四哥哥!”
那人笑得甚甜,闻言宁衡轻轻蹙眉,不做搭理自顾自解开外袍,抖了抖身上的灰尘。不必问,这小子定是又有了什么玩闹的鬼主意想拉着自家兄长入水,若是东窗事发,也有个顶罪之人。
弘晓故作讨好地接过宁衡解下了的外袍,替他平铺开来,挂上了衣架。再又是腆着笑脸凑了过来。嘴里“四哥哥”“四哥哥”叫个没完,奶声奶气地捏着嗓子,就等宁衡不耐烦好应了他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