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延潮也是摸不透,陈行贵突向自己示好究竟是为什么,但是他在未明白对方意图前,先不近不远的处着再说。
外舍里,也唯有林延潮一人选了尚书为本经。所以林延潮将尚书报上去后,不少弟子都是怪。
于轻舟道:“延潮兄,五经之中,古人在宋元学案里有统计,毛诗三万九千二百二十四字,尚书二万五千七百字,周礼四万五千八百六字,周易二万四千二百七字,春秋左氏传一十九万六千八百四十五字。”
“五经里以尚书字数最少,以中材而论,日诵三百字,不到九十天就可以背完,如果沿着延潮兄,背诵烂时文名篇的套路,尚书是他最省力的一篇吧。”
林延潮笑着不言语。
另一旁与林延潮一并读书的黄碧友道:“那答案就明了,延潮兄你真是太狡猾了,又选五经里字数最少一经,竟又是打着蒙题的主意。”
林延潮笑了笑道:“好吧,我承认我善于背书,不过我选尚书为本经不是为此。”
“那是为何?”
“过两三年,即可知道。”
于轻舟,黄碧友都是道:“延潮兄,你这人就是好不利索,什么都掖着藏着。”
林延潮当下道:“并非是我不愿意说,只是没有十足把握之事,我是不会说出于口的。”
选定尚书为本经的当日,林延潮就想林燎说,准备去书院。
没有料到林燎早知他的意图了,林燎看着林延潮许久,没有说话。
林延潮试探地问道:“学生作了什么不对吗?”
林燎摇了摇头道:“你的事我都知道了。”
“咦?”
“你一句燕可伐与,不仅救了忘斋先生孙儿的性命,而且在士林之间,也是传为佳论。”
“啊?”林延潮不由诧异。
“不信?其他的信函我就不一一说了,这是本府主刑名的推官,致信于我打听你的消息,另外这是巡抚大人来信,于我这里夸奖你,刑律娴熟的!”
“巡抚大人?”林延潮也是真的醉了,这被省委书记夸奖的感觉,有那么点晕淘淘的。
林延潮当下谦虚道:“学生当时只求救人,别无他想!”
“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少年成名不太好的,所以这几日你就呆在书院里,不要出去了,免得分了读书的心思。”
林燎笑了笑问道:“你怎么看的?”
林延当下道:“若是学生有志于举业之上,其他之事,于我无益,愿在书院读书。”
“对啊,你能这么想就好了,”林燎不由大赞道,“当初正是那句两牛相争,一死一生,死着同食,生者同耕,我从令你入的书院,但我不愿夸你,就是怕你用错了心思。”
林延潮听了不由腹诽,你不是说看在我是胡提学门生的份上,才让我进的书院吗?
“若是你真正有心于律法,这刑名师爷乃是不入流罢了,律有大道,有小道,如张汤,周兴,来俊臣这等酷吏,操律为刀,以法残民,不仅落下骂名,还难保全此身,此乃是小道!只有如大小杜律之称的杜周,杜延年父子,著春秋决事比的董仲舒,叔孙宣,郭令卿,马融,郑玄这等律学名家,则是大道!”
“若是你有志于刑律,当取大道而行,德主而刑辅,若是为官,达者如包龙图,为民请命,洗刷冤屈,穷者也能弊绝风清,治下政治清明,将来不失为一方名臣。”
眼下都是四书科举取士,读书人专研五经还来不及,至于律学就别提了,所以地方官都是将刑名之权放予师爷,幕僚。所以说本朝真正的刑律专家,都是幕僚,师爷出身,至于官员间则很少。若是自己能精通刑律,将来为官,于仕途上也是大有好处。
林延潮听林燎这么说,知道是林燎是怕他研究刑律下去,走上歪路,要么沦为替人打工的刑名师爷,讼师,要么就玩弄律法,以刑法害人,所以让他先从科举出仕,先修德再修刑,德为主刑为辅,这才儒家的法治精所在。
这一番都是老师对弟子的劝诫,林延潮当下发自内心感谢道:“多谢先生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