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程宗扬道:“我们那个时代把地球都找遍了,什么都没有。而且这里没有一点入侵的痕迹,”他晃着酒杯,慢慢道:“我猜,最终消灭人类的,很可能是一种射线。”
“射线?”
“一种肉眼看不到的东西。我之所以这样判断,还有一个原因:雾障。”程宗扬道:“雾障很可能是一种防卫设备,用来抵御外部射线。我猜测,所谓太泉古阵的诅咒,最初安装在雾障中,是防卫措施的一部分,它的功能是同样产生射线,与致命的射线对冲。可能时间太久,也可能是设备损坏,结果雾障散逸到外面了,那些射线发生器也失散了。”
小紫想了一会儿,“那会不会还有其他的太泉古阵?”
程宗扬耸了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
想到以太泉古阵的科技,也无法摆脱灭亡的结局,程宗扬不禁有些怅然,但现有的线索,根本无法判断太泉古阵是与自己的世界有关,还是与六朝的未来有关,或者与两者都全无关系,完全是另外一个 不同的世界。
于是程宗扬很快就打起精神,笑道:“无论如何,那些都是很早以前,或者很久以后的事了--即使知道真相,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对我们来说,最要紧的是这里还有多少东西。干!这里居然没有图书馆,难道他们都不读书了吗?”
程宗扬灌下了杯烈酒,禁不住打了个呵欠。
“困了吗?”
程宗扬晃了晃脑袋,折腾一天,此时确实是累了。
“那就睡一会儿好了。”
程宗扬放下酒杯,然后一头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嘟囔道:“死 丫头,我们往后老了,走不动了,就住在这里好不好?”
“别说话……”
小紫柔软的手指在他太阳穴上轻轻揉着。他身体放松下来,不多时,呼吸变得细微而绵长,沉沉睡去。
良久,小紫停下手,俯身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子。然后轻轻帮他除去鞋袜,拉开他的手臂,蜷着身躺在他臂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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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自己站在街头,双手插在口袋里,望着 夜色下涌动的人流。穿着时尚的男女与自己擦肩而过,他们脸上带着优雅的笑容,轻声说着话,交织的低语仿佛一首悠扬的夜曲,仔细听时,却听不清楚。
这是一座富足而文明的城市,光鲜的男女微笑着,充满了温柔的气息。浓雾状的保护罩完整而又严密,阻挡了外界可能的威胁。周围的卫星城中,居住着他们最忠诚的盟友。无数机械守卫像工蜂一样承担了所有生产、维护、治安和防御的工作,并不停检查每一处安全漏洞。在这个世界中,时光如此宁静,和平仿佛 永恒。
程宗扬在街头漫步,心头洋溢着平安与喜乐,这座城市让他感受到一种高尚的力量,仿佛回归到人类的 家园,如此熟悉而亲切。
鼻端飘来一丝刺鼻的气息,程宗扬皱起眉头,不由自主地摀住鼻子。然而那股气息更浓了。他张开手,惊愕的发现,那股气息就在自己身上。充满了血腥和死亡的味道。
它们源源不绝地从自己身上散发出来,与周围温馨的气息格格不入。程宗扬发现,自己就像一柄血迹斑斑的长刀,不住滴下污血,在光洁的地面上留下一串凶狞的血痕……
忽然一阵剧痛袭来,一瞬间冷汗就湿透衣物,程宗扬从睡梦中惊醒,发觉丹田的气轮像失去平衡的陀螺一样摇摇欲坠。他想开口, 鲜血却从喉中猛然溢出,刺鼻的血腥腻气呛入气管,令他几乎窒息。
他又一次惊醒过来,吃力地想撑起身体,然而手臂刚一用力,就像腐烂的断肢一样,从肩膀撕开,掉在身下。程宗扬一阵反胃,但很快又松了口气,因为撕裂的肩头没有任何痛感,自己只是在做梦。
程宗扬努力 挣扎着,挣脱一个又一个梦境。零乱的梦境纷至沓来,自己时而在高山之巅,时而在大海深处,时而灯红酒绿的席间,时而在血肉横飞的战场,唯一不变的,就是小腹的痛意。
程宗扬大吼着将一头战象劈倒,翻身跃上一头披着金鞍的战狼。一块从投石机上抛出的巨石迎面打来,将他连人带刀砸翻在地。巨石砸在腹上,整个腹腔仿佛被彻底撞碎。
意识陷入黑暗 深渊,接着像冲出隧道一样变得光明。无数金灿灿的金铢像海洋一样,映花了每个人的眼睛。一个老人坐在金海中,拿着一具小小的天平,仔细为每一枚金铢称重。自己刚一迈步,便陷在金铢的海洋之中,下半身像被挤碎一样痛楚。他使劲扒开金铢,想从中逃出,却被流动的金铢吞噬。
“死 丫头!”
程宗扬大喝着从梦境中醒来。他喘息着,满是汗水的胸膛不住起伏。月光如水,远处似乎有人低低唱着曲子,旁边的红烛已经烧了一半,一个美艳的女子伏在自己身上,光溜溜的玉体像白蛇一样扭动着,她发丝披在脸上,只露出一角天生带着几许娇媚笑意的红唇,充满旖旎的风情。他抬起手,想拨开她的发丝,却碰倒了红烛。火焰升腾而起,瞬间将床榻烧成火海。
“程头儿……”
耳边传来一声低语,一只柔嫩的手掌放在他额头。火焰退去,眼前一片七彩的光束不停闪烁,时明时暗,宛如又一个梦境。
直到看见小紫娇美的面孔,程宗扬才知道自己真的醒了。他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沙哑着喉咙道:“我没事……”
小紫拭去他额上的汗水,“你不会有事的。”
程宗扬吸了口气,“怎么回事?”
“是阴阳鱼。”小紫柔声道:“它没有消失,而是留在你的生死根里了。”
程宗扬敛息凝神,展开内视,只见自己丹田深处那只气轮像是不堪重负一样倾斜过来,生死根犹如阵眼一样嵌在气轮中央,一条银色的鱼状光斑时隐时现,仿佛在气轮的光海中遨游。那些由无数细小光点汇聚而成的光海始终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之中,阴阳鱼的出现显然打破了这种平衡。那块光斑游鱼一样吞食着周围的光点,随着它的游动,气轮运转的 轨迹不断变幻,就像一只倾斜的碟子,一旦翻倒就会粉碎。
不需要指点,程宗扬就知道怎么做。他像走在悬崖边上一样,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气轮的平衡,将多余的杂气送入身上的鼎炉内。
真气运转数周,自然而然开始流动。程宗扬长长呼了口气,睁开眼睛,这才看到在自己腰间伏着的女子,她左手和左脚,右手和右脚分别铐在一起,两条雪白的大腿贴在程宗扬腰间,银白的长发垂在肩后,那只雪滑的臀部不断起落,白腻的皮肤上布满晶莹的汗珠。
看着她大腿外侧的蔷薇,程宗扬扯了扯唇角,“虞紫薇?”
“几个 丫头都给你用了呢。”小紫笑道:“程头儿,高不高兴?”
想起刚才的连番噩梦,程宗扬心生感慨,叹道:“能活着就值得高兴。”
小紫道:“如果能过得了这一关,说不定还因祸得福。”
“什么福?”
“大笨瓜,”小紫道:“从今往后,那条阴阳鱼就在你身上了。”
程宗扬一怔,随即一阵狂喜。阴阳鱼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还有什么能比这种结果更完美?从今往后,光明观堂对自己再没有半点威胁,相反,自己却成为光明观堂活生生的克星。自己想要小香瓜,谁能拦得住?别说潘姊儿,就是明净雪、燕姣然出面,自己也能叫她好看。
“别高兴得太早。”小紫告诫道:“那东西很危险的,一旦阴阳失衡,也许就醒不过来了。”
程宗扬瞿然而惊,自己突如其来的困意,一连串的噩梦,都与阴阳鱼有关,可见它对心神的影响。这次幸好身边有小紫,如果自己 一个人,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程宗扬叹了口气。
小紫道:“不舒服么?”
“真遗憾啊。”
“遗憾什么?”
程宗扬挺了挺腰,“可惜它发作的不是时候。在这里随便都有替代品。如果在外面,就该你自己上了。你说我能不遗憾吗?”
小紫白了他一眼,“我才不管你呢。”
程宗扬叫道:“太绝情了吧?如果你受伤,让我牺牲男色,我肯定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不理你了。”小紫打了个呵欠,“好困……人家要睡了。”
“刚醒就要睡?陪我说会儿话。”
小紫摇了摇手,自去睡觉。程宗扬这才注意到她身后跪着一个女子,银发红唇,雪肤花貌,却是虞白樱。
“ 妈妈忙碌了三个时辰,眼下累得紧了。”
“三个时辰?”程宗扬怔了一下,“现在什么时候了?”
“按外面的时辰算,已经将近卯时。”虞白樱道:“不过此地昼短夜长,还有一个多时辰才天亮。”
卯时是凌晨五点,自己作了一夜的噩梦,死 丫头却在自己身边熬了一夜,难怪会这么累。
程宗扬伸手把虞白樱扯到怀里,毫不客气地摩挲着她光滑的胴体。虞白樱顺从地敞开身体任他抚弄,不多时便被挑逗得娇喘出声。
程宗扬忽然道:“给莲儿 丫头当了几次女人?”
虞白樱脸顿时红了起来,过了会儿小声道:“……四五次。”
程宗扬道:“男人好还是女人好?”
虞白樱沉默下来,半晌才道:“当然是男人好--但说到底,那些男人只把我们当成泄欲的 玩物。反而是在莲儿姊姊身下,我才感觉到自己是个让人怜惜的女人……”
“原本我也不甘心的。但命数如此……”虞白樱黯然叹道:“想来男人都是一般,只有女人才能真正怜惜女人。”
看着她迷离的眼神,程宗扬可以断定,她在毫无察觉的情形下,心神已经受到引魂术的影响,在潜意识中认同了自己新的身份和地位。
小紫从幽冥宗学到的诸般法门,其中一种就是通过都卢难旦妖铃吸取魂魄来施展的引魂术。这种手法与瞑寂术完全 不同,并不是直接改变被施术者的思维,而是通过潜移默化,对被施术者的某些知觉和思绪进行强化,同时弱化另一部分体验和思维。
比如虞白樱,她身为女子,本能地会对与女性发生亲密关系产生反感,但在引魂术的影响下,这种反感被弱化到最低,肉体的快感则被强化,使她沉缅于这种羞耻的快感中。从这个角度来讲,受到引魂术影响的思维其实就是被施术者自我意志的一部分,真实得不能再真实。因此引魂术见效虽然缓慢,但被施术者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受过影响,而把自己的转变视为理所当然。甚至不必主人去做,被施术者自己就会找出许多理由,来为自己的转变作出合理的辩解。
程宗扬并不想打破虞白樱新产生的意识。对虞氏姊妹而言,她们如今生活的状态,绝不会比以往那种满怀仇恨的日子更坏。
程宗扬一手伸到她股间,一边抚弄着她的柔腻和温润,一边道:“薇奴腰功不错啊,扭了这么久还不累。”
虞白樱低喘道:“薇儿被行淫兽咬伤,幸好 妈妈把 淫毒压制下来,让她在 淫毒发作时陷入昏睡,才支撑到现在。若不是手脚都被铐着,薇儿 淫毒发作时,神智尽失,只怕会抓伤自己。”
伏在腰上的虞紫薇发出一声低叫,接着腰上的雪臀猛然绷紧,娇腻的蜜穴夹住肉棒,像张温热的小嘴般不停抽动,淫液汩汩而出。
程宗扬小心操纵着气轮,将炼化过的真元纳入丹田。
女子的阴精并不是无有穷尽,像尹、何诸女,一次采补之后,快则半月,迟则一月才能恢复。旦旦而伐,只能竭泽而渔,不仅效果远逊,甚至会伤及身体。正如男女欢好本来是阴阳相济的好事,可有些女子一沾雨露便容光焕发,有些女子频频交欢却会迅速衰老。
因此对于这些奴婢,平常当作鼎炉,用温养的手段双修尚可,若是采补,还是等她们身体恢复才行。如果是仙品鼎炉,五七日便能采补一次。至于最顶级的鼎炉,阴精旋出旋满,滋生不绝,那便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玉品了。当然,等而下之的,沁出的阴精精元寥寥无几,连珍品也算不上,只能充作 玩物。
卓美人儿说过,太乙真宗有位擅长房中术的前辈,曾有两位宠姬,一个白皙丰美,艳丽无匹,但阴精稀薄,难当鼎炉,另一个黑肥粗短,却是万中无一的玉品。那位前辈大叹上天不公,多年来耿耿于怀,百般求索,最终无可奈何,还是与后者结为修侣。
程宗扬倒不觉得有必要为了双修委屈自己,有个赏心悦目的鼎炉,起码心情会好一点。丹田的气轮略稳了一些,但仍在失衡的边缘,可惜这四个奴婢自己都已经采补过,短时间内是不能再用了。
真元纳入丹田,偏转的气轮仍然摇摇欲坠。这种状态别说动手,就是逃生也只能靠两条腿的力气。程宗扬无奈地叹了口气,睁开眼睛,只见虞紫薇满含着羞愤和仇恨的目光正瞪着他。
一个翻不了身的奴婢,那点愤恨连朵浪花都算不上,程宗扬毫不在意,只问道:“朱仙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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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紫秀眉皱起,半晌才道:“没有呢。”
“怎么了?”
“感觉不到她的位置。”
“不可能吧!”
几个新收的奴婢自己都用过一遍,就差一个朱殷。作为瑶池宗的奉琼仙子,朱殷的姿色在群美中都算是出类拔萃,而且还是个如假包换的处子。她被收为奴婢,自己正好顺成章地收用了她。没想到她居然失踪了!
自己陷入噩梦的时候,尹馥兰等人接到女主人的召唤,随即赶往酒吧,匆忙中没有人留意朱殷的去向。起初程宗扬以为她在城中迷路,并未在意。这些投身为奴的女子都被小紫收走一魂一魄,只要还活着,就不可能切断与主人的联系,因此也没有放在心上。等小紫醒来一问,才知道她真是失踪了。
“不会是死了吧?”
小紫摇摇头,“她的魂魄没有消散。”
“会不会是离得太远了?”
小紫摇了摇玉瓶,“数十里之内圣铃都能生出感应,她跑不了那么远。”
“难道是出去了?不可能啊。”
小紫道:“也许是被人制住,六识封闭,圣铃自然也没有反应。”
“干!”程宗扬大骂一声,愤然道:“潘姊儿!”
这座城市除了自己一行,只有潘姊儿和小香瓜,如果有人制住朱殷,除了潘金莲还能是谁?这贱人实在太过分了,竟然把自己还没来得及开苞的美人儿给劫走了,不知道自己现在很需要一个处女替自己正名吗?
“莫非她们两个有什么交情?都被人称为仙子,又都是名门正派出身。”
“没有。”小紫道:“我问过殷奴,她只与鹤羽剑姬交过手,素无交情。”
程宗扬思索片刻,“不管潘姊儿打的什么主意,都不用理她!如果她不想在这里待一辈子,迟早要出来。哼哼,反正钥匙还在我手上。”
“咦?你什么时候拿到的?”
程宗扬坏笑道:“给潘姊儿脱衣服的时候找到的。于是就物归原主了。”
“可惜错啦。”小紫道:“那枚钥匙是进来时用的,如果出去的话,只要有《河图》便够了。”
“你怎么知道?”
“人家已经试过啦。”
程宗扬立刻翻了一下腰包,自己一共从徐君房手里买了五本《河图》,一本卖给信永,另外一本进来的时候用过,没有来得及收回,现在手里还有三本。
程宗扬一脸难看地抬起头,潘金莲既然能拿到钥匙进来,那本扔在外面的河图九成九被她拿到,当时不在她身上,也许是被放在另外的地方,比如小香瓜手里。
潘金莲刚吃了那么大一个亏,只要能出去,肯定不会留在这个随时可能撞见自己的城市里。
“不能让她把小香瓜带走!”程宗扬愤然道:“我们现在就走!说不定还能追上潘姊儿。”
小紫眨了眨眼睛,“然后呢?”
程宗扬一滞。就是啊,追上她能怎么办?阴阳鱼如今在自己肚子里,单是维持平衡,自己已经是拿命去拼了。追不上还好说,追上根本就是去送死。
“大笨瓜,最好的机会已经被你错过啦。”小紫道:“反正别人进不来,还是乖乖在这里养伤好了。”
程宗扬呼了口气,自己伤势未愈,连自保都成问题,与其出去冒险,不如留在这里养好伤势。在危机四伏的太泉古阵中,这座对外封闭的城市,恐怕是最安全的地方。
第六章
一刻钟前。中央广场。
夜色下,高大的拱门像巨人一样矗立着。乐明珠抱着石拱一角,哭丧着小脸道:“我不要走,还不知道大笨瓜怎么样了呢……”
潘金莲面沉如水,她戴着面纱,可自己脸上、身上,似乎都沾染着那种令人羞愤作呕的气味,她强压着心底的羞怒,冷冰冰道:“放心,他死不了。我再说一遍!放手!”
“我不要--”潘金莲出手如风,点了乐明珠的穴道,把她搂在臂弯,然后回头看着那个披着斗篷的女子。
“你修为已失,外面如果有危险,我救不了你。”
朱殷用斗篷遮住头发,面孔被遮在阴影中,只露出玫瑰般的红唇。
“我知道。”朱殷道:“我只要离开这里就可以。”
潘金莲没有说话,她一进太泉古阵就与朱殷交过手,此时不落井下石就是好的。要救她出去,自己既无这份心思,也没有这份力气。
潘金莲从乐明珠怀里取出一本小册子,一页一页翻开。忽然空气微微一震,拱门下的空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撕开,从拱门透过的灯光宛如一幅嵌满珠宝的幕布,从中撕裂,露出一道幽蓝的缝隙。缝隙旋出旋灭,就像闪电一样一闪而逝,三个人影瞬间消失。
广场上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恢复亘古以来的平静,只有半张发黄的纸页从空中飘落, 随风被卷到拱门下的角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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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
捏着散落的纸页,程宗扬心情懊恼得无以复加。这次与小香瓜错过,不知道又要到哪天才能再相见。最可恨的是潘金莲那贱人,自己现在的状况,一大半都是拜她所赐,何况还拐走了自己的小香瓜和殷奴。
不过事已此至,再懊恼也无济于事。程宗扬只好把外界的事抛到脑后,静下心来,一点一点恢复受损的修为。可惜身边的四只鼎炉都不是上品,即使鼎体最精纯的何漪莲,每次交欢不足一个时辰,真元便耗得七七八八。因此程宗扬只在夜间与四女合体双修,白天则在街上闲逛,探索街市,四处寻找有用的物品。
接连几天逛下来,程宗扬倒是又陆续找到四五家卖场,但书店和图书馆始终不见踪影。户外用品店似乎只有自己遇到的那一家,倒是有几家很大的玩具店,里面陈列着各种各样的微缩景观,从古典园林,到现代 都市,全部仿照实物按比例制成,每一处细节都维妙维肖,精致绝伦。程宗扬看着都有种错觉,似乎那是一个缩小版的真实世界,只是和秘境一样,里面也空无一人。幸好自己身边是小紫,如果小香瓜看到,肯定会惊叫起来,然后整个打包带走。
这几天最大的遗憾是找到一间医院,程宗扬凭直觉就知道它所蕴藏的巨大价值,但里面的药品自己一样都不认识,别的东西还能凑合,乱用药品可是会死人的。那些药品都没有纸质的说明书,甚至连药品名称也没有,只在包装上印着 二维码,没有扫瞄工具,根本无法识别里面的信息。程宗扬无奈之下,只好拿了几把手术刀和一些不知用途的药物了事。
数日观察下来,程宗扬对这座城市的认知也进一步加深。整个城市以广场为中心圆形排列,从广场辐射出四条大道,将城市分成四个区域。分别是居住区、商业区、服务区和娱乐区。相较于别墅密布的居住区和店铺林立的商业区,这座城市面积最大,最为繁华的区域却是娱乐区。在靠近广场的一座大厦顶楼,程宗扬找到一家他所见过最大的舞厅。单是一座舞池就占据了四层楼的高度,各种各样的灯饰华丽无比。
当时程宗扬在光影组成的虚拟屏幕上一通乱点,舞池中竟然出现了几个皓齿红唇的美人。接着那些立体影像便犹如真人一样扭乳摆臀,解衣露体,跳起了火辣到爆的脱衣舞。让程宗扬禁不住感叹,即使到了世界末日,人类的本性还是一样。太泉古阵的“仙人”们虽然拥有远超时代的科技,但把大量精力都用在奢靡和享乐上,难怪会灭亡。
这座舞厅位于整个城市的至高点,又靠近城市中心,透过巨大的落地窗,能俯览整个城市,里面各种设施齐全,程宗扬干脆把它定为落脚处。通过电梯到楼下,往周围任何一个方向都十分方便,而且从城市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看到大厦的位置,走得再远也不用担心迷路。
这天傍晚,程宗扬在城市边缘找到一家不起眼的店铺。由于店面太过普通,起初他并没有留意,只是随便往里面看了一眼,却发现里面摆着各种机械工具。程宗扬一阵兴奋,衣服鞋帽虽然也很有技术含量,但和机械工具的科技完全不是一个层面的。
店铺虽然不大,里面各种工具却是琳琅满目,单是扳手就有上百种之多,但对于连螺丝钉都没有的六朝来说,这些工具完全无用。至于螺丝刀更不用看,程宗扬心里一直有种隐约的期待,希望找到传说中的立体打印机。以太泉古阵的科技水准,这种东西应该已经到处都有。可他找来找去,也没有任何相似的物体。
小紫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些工具,忽然拿起一件,“这是什么?”
程宗扬接过来看了一下。那东西并不大,有些像臂套,可以固定在手腕上,前面有一个把手,顶部是一个平面,中间有一道缝隙。程宗扬套在腕上试了试,感觉并不沉重,接着他握住把手,柄上随即亮起一个红灯。
程宗扬按了一下,手臂蓦然一震,那件物体发出一阵令人骨头都为之发酥的低频噪音,接着顶部的缝隙中猛地弹出一道锯刃,只一下,就把金属柜台切掉半边。程宗扬赶紧按住红灯,抬起手臂,只见柜台的金属边框留下一个整整齐齐的断口,连玻璃都被切掉一角。再看锯齿本身,中间是一串 不同大小的齿轮,用复杂的方式组合在一起,齿轮本身极薄,彼此啮合得却极为严密,一眼看去,仿佛一个整体。齿轮周围环绕着一道履带式的齿刃,暗蓝色的刃锋或大或小,或挺或伏,形状和角度都不尽相同,组合起来却有种邪恶的美感,充满嗜血的暴力。
小紫道:“锯齿刀吗?看起来好厉害。”
程宗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找了这么久,找到的唯一一件能充当攻击性武器的用品,竟然是一支电锯……
这是让自己化身德州电锯狂魔吗?真不敢想像两军对垒,自己举着一把电锯冲进敌阵--那是来反派角色好吗!自己龙套专用的五虎断门刀已经被人耻笑过无数次,再玩反角专用的电锯,形象可彻底毁了。
程宗扬不甘心地找遍了整个店铺,最后只有失望,不得不把这唯一一支电锯收到包里,一边叮嘱小紫,“千万不要对别人说。”
“为什么?”
“因为……”程宗扬一连咳了几声,含糊道:“这种兵器太可怕了。”
小紫眨了眨眼睛,“真的吗?”
“喂,你就装作被我骗到好不好?”
电锯份量和一般的钢刀差不多,套在臂上用衣袖一遮就看不出痕迹,倒是一件杀人越货的利器。程宗扬下定决心,如果真到不得已的时候,不得不用上这件超时代的兵器,一定要把对手大卸八块,毁尸灭迹,以免自己电锯暴徒的名声传扬出去。
程宗扬收好电锯,还想再找个射钉枪之类的工具,改造一下用来发射暗器,但找遍店铺也没有类似的物品。其他的钳子、扳手之类的工具,虽然质地精良,但都不是要紧东西,也不必费这个力气。
从工具店出来,已经暮色四合。这里白天只有短短四五个时辰,夜晚却长了一倍,不知道是因为城中的居民酷爱过夜生活,还是因为其他原因。
看到小紫有些走神,程宗扬很自觉地说道:“我来背你。”
“不要。你伤势还没好呢。”
“咦?你看出来了?”
小紫撇了撇嘴,“连电锯都拿不动,还差点割到手。”
“喂,是它弹出的太突然了,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嘴上虽然这么说,程宗扬却明白小紫说的是对的。那条阴阳鱼似乎在自己丹田里生了根,想尽办法也没能把它逼出来。另一方面,尹、何、虞氏姊妹鼎炉都不是上品,这些天连续双修,效果不断降低。自己一大半精力都用在平衡阴阳鱼的威胁上,修为恢复极慢。程宗扬算了一下,按现在的进度,想要修为尽复,至少要两个月才行。
“潘姊儿太狡猾了,那颗赤阳圣果居然没有随身带着。”程宗扬心下遗憾,自己好不 容易摆了潘姊儿一道,结果除了给她来了一发颜射过瘾,什么好处都没捞到,算下来自己吃亏大了。
夜色下,灯光次第亮起,整个城市流光溢彩,美不胜收,让不知真相的外人看来,真的宛如仙境。然而如此繁华的景象,背景却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没有虫鸣,没有鸟啼,更没有人类的喧哗。如此强烈的抬头,令习惯了城市喧闹的程宗扬不禁生出一丝不安,自己就像行走在一座华丽的棺材中,除了 永恒的死亡,看不到任何生机和希望。
夜色愈深,心底的不安就越强烈,程宗扬越走越快,最后几乎狂奔起来。他拉着小紫奔入大厦,冲进电梯,按亮顶楼。当电梯门关上,开始向上运行,程宗扬却感觉电梯像是在朝着黑暗的地底世界飞速下坠,头顶的灯光仿佛变得幽暗不定,视野中的一切都似乎变成黑白的剪影,散发着清冷而阴森的感觉。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一阵笑闹声随即传来。伴随着笑声,大厅绚烂的灯光涌入电梯,一瞬间,周围的景物同时焕发出耀眼的光彩,变得五彩缤纷,生机勃勃。程宗扬感到自己脸上血色迅速回复,果然人类还是一种群居的生物,再完美的城市,如果只有自己 一个人生活,也如同地狱。
几名莺莺燕燕的女子媚声道:“奴婢见过 妈妈、主子。”
小紫道:“做什么呢?这么高兴。”
尹馥兰笑道:“她们都在看奴婢的笑话呢。”
“哦?”
舞台旁边放着一部银白色的摄像机,悬在上方的光球光影不停变幻,正在回放着一个赤身裸体的美人儿被一群男人纵情奸淫的 画面,主角便是尹馥兰。
小紫笑道:“是谁的主意?”
尹馥兰笑而不答。何漪莲道:“是尹姊姊专门找来放的。我们这些奴婢,以尹姊姊身份最高,连姊姊都受过这等折辱,我们这些低等的贱婢又有什么好矜贵的?”
小紫笑道:“果然是好主意。”
尹馥兰与何漪莲嘻笑自若,后面的虞氏姊妹却是脸色绯红。她们姊妹虽然是杀手,但只是一味的冷酷狠辣,论起 心计,比尹、何漪莲两女足足差出几条街,再加上还有引魂术的暗示,几天下来,就被揉弄得面团一样。短短几日工夫,姊妹俩身子便柔润了许多,冷厉的神情间,也多了几分若有若无的媚意。现在尹馥兰把自己最不堪的经历拿出来分享,再高雅的女子也只能沆瀣一气,沉沦在充满 肉欲的亲密中。
程宗扬知道这几名女子的鼎炉虽然称得上出色,但终究不是上品,连日来的交欢,阴精已尽,再双修下去,也没什么效果。因此他没让诸女服侍,而是把几只装得满满的背包拿过来,开始整理收获的物品。
这处秘境完全封闭,与外界不通音讯,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自己一无所知。同样,萧遥逸和武二也不知道自己的下落。程宗扬原本准备养好伤再出去,但现在看来伤势的恢复 遥遥无期,自己一行已经失踪了这么久,于情于理都应该先和他们联系上。
这一趟收获不少,最要紧的都放在贴身的腰包里。另外还有两个半人高的登山包。程宗扬先把背包倒空,然后一件一件挑选物品:一条加厚加长风格粗犷的皮带,程宗扬很怀疑有没有人类能带得上,但送给二爷正合适;一件在户外用品店找到的望远镜,算是给小狐狸的礼物。
自己这趟太泉古阵之行,徐君房出力最多,吃的苦头又最大,程宗扬千挑万选,最后找到一只类似电子相册能够存储影像的水晶球。有这样的法宝在手,徐大忽悠以后忽悠起来那可是如虎添翼。另外一堆乱七八糟的药物,是给朱老头留的,这些药物谁都不知道用途,让他头痛好了。
另外程宗扬带走了所有能找到的组合工具和金属打火机,这些物品在野外最有用处,他准备给孟老大、侯二哥,还有吴战威、敖润等人每人一件。可惜没有找到腕表,否则星月湖大营也不用带个闹钟上阵那么搞笑了。程宗扬另外特意挑选了一双合码的运动鞋,准备带给祁远。祁老四为了生意一直奔波劳碌,有双合适的鞋子,能省一半力气。
这只背包里全是实用物品,份量十足,另外一只背包则轻了许多,物品风格也截然 不同:一只作工精美会眨眼能跳舞的布偶,是给雁儿的;一串由上百颗明珠串成的华丽项坠,是给卓美人儿的;一条精美异常,与戒指成套,用细链连接的水晶手链、镯子组合,是给凝羽的;一副墨镜--当然是给月霜的。这副墨镜比她那副烟茶水晶磨制的镜片时尚许多,程宗扬一边收拾一边想入非非,月 丫头戴着这副墨镜被自己压在身下会是什么模样?还有凝羽,很久不见,不知道她握刀的手戴上这副手链,会不会变得温柔?
程宗扬叹了口气,收起墨镜和手链。看着剩下的物品,脸色变得郑重起来。桌上放着一只两颗心连在一起的饰品盒,里面是一对戒指。质地虽然是普通的白银,但上面分别雕刻着一对栩栩如生的龙凤,轻轻按下,两者的鳞羽就以一秒一丝的频率微微振动,每六十秒形态会出现细微的变化,一小时改变一次,与此同时,龙凤分别会在戒面上旋转,每 二十四小时正好一周。程宗扬没敢拆开细看,但可以想像里面精巧的设计。如此精密的做工,别说六朝,就是在自己那个时代也绝无仅有,程宗扬专门带在身上,准备作为向云如瑶求婚的礼物。
自己早已定好行程,离开太泉古阵,第一件事就是去云家磕头赔罪。未出嫁的姑娘莫名其妙就流产了,嫌疑人却矢口否认,可以想像云家几位的怒火。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自己不是,云家几位大爷要打要杀自己都认了,只希望云如瑶能少受一些委屈。
因此程宗扬又煞费 苦心,专门选了三件礼物,送给云家三位大爷。云苍峰性喜游历,自己手里的蛋屋绝对是秒杀级的重宝,还好剩下两只,选一只送给云三爷;云栖峰在晋国作官,经常要伏案书写文牍,一只自带电源的便携式台灯正适合他使用;云秀峰是云家的当家人,云家又富甲一方,寻常宝物他见过的肯定比自己多。程宗扬想来想去,最后把一支黑色的笔状物包起来,放在背包深置的侧袋里。这是一支电击器,尺寸和一支笔差不多,威力却是极大。
程宗扬倒是想给云六爷送支手枪什么的,但整个城市别说攻击性武器,连自卫用的小型器具都没有,这支电击器还是从机械守卫身上拆下来的。虽然云秀峰身边护卫成群,但有件防身的物品,想必他不会推辞。
程宗扬把卖场里的珠宝饰品也挑选作工精巧的带了一些,准备分送给芝娘、兰姑和柳翠烟等人。其他还有一些精巧的小物品,比如颜色鲜艳,质地透明又不会摔碎的塑料杯,本身份量不重,套在一起所占空间也有限,送给张少煌和石超等人倒是不错的礼品。
程宗扬整理好背包,然后把空隙全部塞上巧克力和可乐。这些东西虽然不值钱,但自己有生之年也未必能在六朝生产,只希望它们带出去之后保质期还足够长。
程宗扬把塞满的背包放在推车里--这是他从卖场中拿的,这座城市早就是空城,自己推出去也没人管。
几名女子也各自收拾停当,每人都带了一堆衣服鞋帽。相比之下,小紫最轻松,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拿,连铁箱也是尹馥兰抱着。
城市里的物资实在太多,过于笨重和暂时没有用处的东西全部放弃。既然知道这处封闭空间的存在,自己随时可以进入,其他东西留在这里更安全。程宗扬专门吩咐诸女,不得泄漏这里的任何信息。相对于太泉古阵的其他区域,这座保存完整的人类城市堪称是一座宝藏。程宗扬并不打算把它的存在公布出去,除了它本身的价值,还因为这座城市充满了自己才有的 回忆。如果让那些外姓人把物品运出去,不可避免会伴随着各种各样的破坏,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一堆废墟。
最后看了这座城市一眼,程宗扬招呼一声,“走了!”然后领着众人往夜幕下的广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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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裂的空间透出 无尽的黑色,接着眼前一花,脚下的大理石已经变成落叶堆积的土壤,程宗扬晃了晃发晕的脑袋,对小紫说道:“这比坐车可方便多了……干!”
周围 一个人影都没有,自己只顾着两手扶住推车,又忽略了传送时会出现的偏差,忘了拉小紫的手。
和进入太泉古阵时的随机情况一样,传送中出现的偏差可能都是一种原因,但自己不知道该怎样避免。好在这处传送点的偏差还在可容忍的范围之内,周围巨松遍布,应该在轩辕坟不远的位置。
程宗扬正要大喊一声,看她们是不是在附近,却看到一个蝙蝠般的影子从林中划过。他急忙屏住呼吸,紧盯着那个瘦削的身影。
墨枫林!自己原以为他已经随秦翰离开,没想到还留在此地。
林中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墨师兄!找到了吗?”
墨枫林略一颔首。
朱殷大喜过望,“太好了!有了赤阳圣果,小妹便能解开这该死的诅咒,恢复修为了。师兄救命之恩,小妹没齿难忘。”
“别做梦了。”墨枫林淡淡道:“如果赤阳圣果能解开诅咒,那些外姓人何需困在此地?”
朱殷仿佛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望着墨枫林漠然的面孔,片刻后耳边传来一阵细微的格格声,却是自己的牙关禁不住颤抖。
墨枫林道:“宗门诸位长老 苦心栽培,才有你这位三仙子之一的奉琼仙子。谁知你这般无能,竟然中了太泉古阵的诅咒。可惜诸位长老花费的力气就此付诸东流,朱殷师妹,你怎对得起他们的一片 苦心?”
朱殷低声道:“那诅咒无影无形,只能怪小妹运气不好。但赤阳圣果是天下难得的奇物,小妹如果服下,说不定能解除诅咒。”
“明知不可而为之。”墨枫林嗤笑一声,冷冷道:“朱殷师妹,这些年你已经用过无数天地奇宝,何必再浪费这颗赤阳圣果?”
朱殷咬了咬牙,“这颗赤阳圣果原是小妹好不 容易得来,知晓师兄来此,便立即告知师兄。”
墨枫林沉默片刻,缓缓道:“你从小便是这般。若非这颗赤阳圣果被外姓人夺走,你如何肯告诉我?说不定连师门也被你瞒过。”
“师兄!”朱殷泣声道:“小妹若留在此地,必死无疑,只求师兄能救我一救……以前都是殷儿不好,不该当众给师兄脸色,让师兄一怒离开宗门。只要能离开此地,殷儿发誓,从今往后便对师兄一心一意……”
墨枫林叹道:“你以为我离开宗门是因为你吗?殷儿,你的姿色虽然出众,但我墨枫林从不是那种为美色屈膝的男人。当年我纵然对你有几分兴趣,也不过是想让你在我身下婉转承欢罢了。”
朱殷凄声道:“只一颗赤阳圣果,你便不肯给我吗?”
墨枫林摇摇头,“这颗赤阳圣果我还有大用,总比让你白白蹧践了要紧。”
朱殷愤然道:“那你为什么回来?带着赤阳圣果远走高飞便是,难道是故意来羞辱我的吗?”
墨枫林看着她,半晌才道:“这颗赤阳圣果不能给你。但若要带你出去,并非难事。”
朱殷呆呆看着他,“真的吗?”
“当有六七成把握。”
朱殷心头涌起一丝感激,一时间不知道想哭还是想笑,半晌才哽咽道:“师兄,殷儿往后一定乖乖听你的话。”
墨枫林却不肯承情,“便是带你回去,也要听师门发落,与我又有何干?”
朱殷破啼为笑,“师兄还是原来那样,除了求道,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墨师兄,殷儿要怎么做?”
“什么都不用做。”墨枫林淡淡道:“中过诅咒之人,硬闯雾障必死无疑。要带你出去,只需让你生机尽绝便是。”
在朱殷惊骇的目光下,墨枫林一掌拍出,朱殷修为已废,根本无法躲闪,娇躯一颤,双眼失去光彩,软软倒在他怀中。
墨枫林挟起朱殷,飞身跃上树梢,脚尖踏到树枝的刹那,他身形忽然一顿,然后向后飞出。
那根树枝“轰”然一声燃烧起来,接着一团火焰飞出,如同一只手掌劈头朝墨枫林抓去。
墨枫林大袖一展,一团寒雾飞出,扑向火焰。冰火相撞,发出一串细碎的爆裂声。接着墨枫林屈指一弹,一支冰箭疾射而出,在火光中“篷”的一声溅开。
一个灰扑扑的身影从火光浮现,抬手接住被冰箭击飞的木杖。
墨枫林眼中寒光一闪而逝,“原来是焚长老。我瑶池宗与龙宸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不知何事劳动焚长老大驾光临?”
焚无尘仍戴着兜帽,看不清他的神情,他原本 霸道的身影,此时却微微佝偻下来,给人一种委靡不振的感觉,显然在殇振羽手下吃了不小的亏。
第七章
“留下赤阳圣果。”焚无尘嘶哑着喉咙道:“老夫放你离开。”
“原来是为了赤阳圣果。”墨枫林冷哼一声,“听焚长老的声音,其伤在心肺诸经,焚长老以火为宗,心经受创,不知一身修为还剩下几成?”
焚无尘发出几声怪笑,“老夫要杀你,用不了一根手指的力气!”
墨枫林嗤笑道:“焚长老真要有如此神功,何必用在嘴上?”
焚无尘木杖一举,一道火环从墨枫林身侧拔地而起,将他牢牢锁住。墨枫林仰天吐出一团冰雾,盘旋着落下雨滴。火墙一寸一寸降下,忽然又腾空而起,将上方的冰雾一扫而空。
焚无尘兜帽下的双眼蓦然露出火一样的红光,嘶声道:“小子敢尔!”
怒涨的火环像被人齐根斩断一样失去根基,在空中越升越高,露出下方墨枫林的身形。他右手被萧遥逸扭伤,这时用左手在空中划了一道繁复的符文,当最后一笔落下,一条冰蟒破空而出,带着漫天的冰屑,呼啸着朝焚无尘扑去。
焚无尘一连十余记火焰刀,将冰蟒斩得伤痕累累,接着袍服涨起,两边燃烧的巨松匍匐下来,力士般将冰蟒压在树下。
墨枫林放出冰蟒,便立刻闪身飞出,在林中疾掠。一点火光落在他身前的大树下,火光仿佛被树冠压住,光线越来越黯淡,似乎随时都会熄灭。墨枫林却毫不犹豫地折身掠回。
那棵巨松看似无恙,可树下的温度急剧升高,墨枫林刚刚闪开,火光猛然迸起,整棵巨松一瞬间烧得如火炬一般。
焚无尘七级的修为岂是易与之辈?虽然此时受了重伤,也不是墨枫林能轻易对付的。片刻间,周围的巨松一棵又一棵燃烧起来,将墨枫林团团围住。
墨枫林已经落在下风,可他丝毫不惧,左手五指如飞,流水般施展着各种冰诀,出手强硬之极。
焚无尘狞声道:“瑶池宗倒是出了个狠角色。小子,你若能撑过一刻钟,老夫便自断双手!”
“焚长老,话可别说得太满。”墨枫林冷冷道:“在下耗尽真元,便立刻吃了这颗赤阳圣果,焚长老觉得墨某还能撑多久?”
焚无尘脸色一沉。他被殇振羽一路追杀,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墨枫林真要吞下赤阳圣果重新来过,恐怕眼前的局势当场就要翻盘。
焚无尘忽然木杖一摆,收回火焰,嘶声道:“你我无仇无怨,何必拼得两败俱伤?你手中的赤阳圣果,老夫拿东西跟你换!”
墨枫林抿住嘴,过了会儿道:“琉璃天珠竟然落在焚长老手中,真是出乎在下的意料。”
“非是琉璃天珠。”
“既然不是琉璃天珠,那会是什么?难道是长老的离火神杖?”
焚无尘森然道:“殇振羽的人头--如何?”
墨枫林神情一震,然后仰天大笑。
焚无尘嘶声道:“此地火光一起,殇老贼一刻钟内必定赶来。只要你把赤阳圣果给我,老夫复原之后,趁其不备,足以将殇贼一举击杀!瑶池宗与殇贼仇深似海,到时你把殇贼的首级送回宗门,必是奇功一件!”
墨枫林大为意动,如果真能拿到殇振羽的人头,瑶池宗的宗主之位也不是遥不可及。但赤阳圣果仅此一颗,自己连师妹都不肯给,何况一个外人?秦帅虽然得到一颗赤阳圣果,但他知道,秦帅手中的赤阳圣果只会送回临安缴旨,绝不会私自服用。
没想到的是,他正随秦翰离开太泉古阵,却突然接到朱殷用宗门秘术传来的讯息,声称她得到一颗赤阳圣果,却被外姓人夺走,如今被困在阵中,希望他能夺回赤阳圣果救她脱困。
墨枫林当即潜入栖凤院,院中的外姓人大都进入太泉古阵,他没费多少力气便顺利找到那只刻着宗门标记的玉匣。朱殷的生死,墨枫林并不放在心上,但她终究是宗门三仙子之一,便是为了宗门的颜面,也不能把她扔在阵内。于是墨枫林带着赤阳圣果重返太泉古阵,找到藏在林中的朱殷,却不料会被焚无尘盯上。
殇振羽的人头虽然是宗门最看重的东西,但比起秦帅的伤势,便显得微不足道起来。问题是自己被焚无尘缠住,恐怕真要用掉这颗赤阳圣果才能脱身。这样算来,倒是交给焚无尘,换取殇振羽的人头更合算一些。墨枫林并不怕焚无尘反悔,焚无尘与殇振羽是生死仇敌,便是没有赤阳圣果,也要拚个你死我活。而焚无尘要的只是殇振羽的性命,完全不必为一颗首级毁诺。
墨枫林沉默移时,焚无尘也不催促,只袍袖连摆,将火焰逐一熄灭,表示出足够的诚意。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长啸,犹如一条飞龙滚滚而来,声势惊人。
墨枫林也是果决之辈,心一横,抖手掷出玉匣,“拿去!”
焚无尘双目精芒大盛,一把接过玉匣,将里面那颗通红的果实一口吞下,随即盘膝炼化。
墨枫林左手一绕,指尖溅出一片冰雾,将自己牢牢守住。
片刻后,焚无尘双目一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接着怒吼着劈手将玉匣砸得粉碎,怪啸道:“瑶池宗的小兔崽子!我杀了你!”
旁边传来一阵狂笑,程宗扬捧腹道:“我就说嘛!朱仙子那颗赤阳圣果早就给了秦大貂璫,哪里又变出来一颗?焚老头,萝卜够辣吧?”
墨枫林脸色也变得铁青,他对赤阳圣果并不熟悉,哪里知道那些天杀的外姓人会放一颗假的?
焚无尘被殇振羽追杀多日,好不 容易找到一根救命的稻草,却遭此戏弄,心头不由恨意滔天,他只以为是墨枫林捣的鬼,对程宗扬视而不见,发狂般朝墨枫林杀去。
墨枫林不敢迟疑,接连施出数道冰墙,抢在焚无尘布下火网之前带着朱殷掠到崖边,接着飞身跃入海中。焚无尘一身火法,大海正是他 天敌,虽然暴怒,也只能止住脚步。接着他转过身,把无穷怒火都洒在那个看笑话的小子身上。
“去死吧!”
月光下忽然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一个精灵般的少女抱着一只雪白的小狗从林中出来。她穿着紫色的衫子,纤美的手掌宛如 白玉。那条小狗撒娇般钻在少女怀里,白绒绒的茸毛又细又软,仿佛一只雪团,可爱之极。
少女一手抚着小狗,脸上带着纯真的笑容,渐行渐近,月光下仿佛一株摇曳的玉兰花。忽然她抓住小狗一条小短腿,抬手一摔。那只小狗就像手榴弹一样,隔着十几丈的距离横飞过来。半空中,那条小狗身形蓦然膨胀,皮毛漆黑如墨,颈侧一左一右分别钻出两只头颅,咆哮着喷出火焰、寒冰和浓雾。
焚无尘盛怒之下,也不禁大吃一惊,急忙举杖一挥,一道火龙飞舞而出。那只魔犬昂起中间的头颅,一口将火龙吞下,连渣都没剩,只从鼻孔中喷出一缕细烟。
焚无尘神情大变,接着身后一声长啸,“焚老鬼!滚出来!本侯与你一决生死!”
焚无尘立即故技重施,身体化成一团火云飞上半空,片刻后火光燃尽,化为一缕青烟,真身已经消失不见。
一个身影笔直掠来,看到林中两人,却突然一折。朱老头大呼小叫地嚷道:“紫 丫头!小程子!你们两个天杀的跑哪儿去了!哎哟!这是发财了吧?大爷就知道你们两个有福气!瞧这大包小包的,来来来,大爷替你们背上。”
朱老头屁颠屁颠地过来,抢着要替他背包,程宗扬伸腿一跘,朱老头一头扎进推车,半晌没爬起来。
程宗扬扶起他,一迭声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我这一袋子的宝贝,万一碰坏了,你赔得起吗?”
朱老头痛心疾首,“小程子啊,你可越来越缺德了。”
“我这不是看到你高兴吗?小狐狸他们呢?”
“都在等你们呢。紫 丫头,你也不扶老头一把。”
小紫给了他一个白眼。朱老头瞧着她的眉眼,压低声音道:“小程子,你和紫 丫头孤男寡女待这么些天,怎么啥都没干呢?不会是 年纪轻轻就不行了吧?来来来,大爷这儿有个方子,你拿去试试。”
“得了吧。你一个练童子功的,跟秦太监说这个还成,跟我瞎扯什么呢?”
“小程子,你这是狗眼看人低啊!”
“少废话!赶紧把焚老鬼揪出来是正经的。”
朱老头傲然一笑,“焚老鬼躲得再深,又哪里能瞒得过我的耳目?给老夫滚出来!”
朱老头一掌拍出,远处一块巨石顿时爆开,却没有半点人影。
程宗扬哂道:“要是瞒不过你,他也活不到今天了。”
这倒不是嘲讽,焚无尘修为虽然略逊殇侯一筹,却极擅长匿踪隐形,否则也不会落尽下风还周旋到今日。
雪雪在林中绕了一个圈子,然后狂奔回来,使劲摇着尾巴。
小紫招了招手,笑道:“这里呢。”
小紫挟着一柄银亮的小刀,往土中一甩,一只苍老的手掌破土伸出,一把抓住刀身,接着指上溅出一条血线。
程宗扬幸灾乐祸地说道:“手术刀都敢接,胆子够肥的。”
焚无尘屈指一弹, 鲜血飞溅中,瞬间布下一道火网,折身往林外掠去。他像一只灰鸟一样掠过轩辕坟,直奔出口,眨眼便与众人拉开数十丈的距离。
朱老头却丝毫不急,“放心,有人守着呢。小程子,你这带的啥……哎哟,这是糖豆吧?”
焚无尘没掠出多远,便听到一声长笑,当先一人 锦衣华服,手摇折扇,正是小侯爷萧遥逸。旁边则是外姓人中的几名好手,莫如霖负着手,派头十足地跟在后面,看着就像压阵的大将。
那些外姓人虽然被困在苍澜,但都不是弱手,此时高手尽出,焚无尘全盛时也未必能一举破敌,于是干脆避战,又返身往另一个方向逃去。戴松原等人不待吩咐,立即衔尾追去。
“小狐狸!”
萧遥逸流星般掠来,大笑道:“圣人兄!你可让我们一番好找!咦?这是什么?宝贝吗?来来来,我替你背上!”
“一边去!跟死老头没学半点好的!老徐呢?”
“只是骨折,还好没有大碍,再静养几日就能动了。”
“武二呢?”程宗扬有些不放心地问道:“不会还当真吧?”
“可不是嘛。”萧遥逸道:“外姓人也有几个通医术的,本来莫五安排人开个方子养胎,叫大夫一看,说不像喜脉,结果二爷雷霆震怒,当场就要干掉那个庸医,替世间除害。这下好了,后来谁都说是肯定是喜脉,而且必是男胎,把二爷乐得嘴都合不拢。”
“你没告诉他这是误会?”
萧遥逸一脸索然无辜地说道:“我敢吗?我跟你说,武二那货都魔症了,白仙儿要不赶紧生个男娃出来,都对不起他。咦?圣人兄,你怎么……受伤了?”
“一言难尽。反正是轮到我倒霉了。”程宗扬道:“趁咱们还没走,赶紧找赤阳圣果吧。”
焚无尘被众人紧紧盯住,再加上三头魔犬的嗅觉,连火遁之术也难以施展,他左冲右突,都被人阻截,一翻奔波,最后逃到轩辕坟上。
焚无尘立在那块血红的大石上,胸口不住起伏,从兜帽的阴影下溅出星星点点的火光,斗篷下的身影透出穷途末路的凄凉。
“殇老贼!”焚无尘嘶声道:“几 十年了,你还不肯放手?”
殇振羽收起嘻笑,“我曾在她坟前立誓,无论是谁,一个都不放过。”
“嘿嘿!”焚无尘嘶声笑道:“她被人毒杀,没想到这世间会因此多了一个毒门巨擎……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殇振羽,你看了一辈子的星象,还没看透你的命数吗?”
焚无尘怪笑道:“区区一个女子,怎比得上万里江山?可笑!哈哈!实在太可笑了!”
程宗扬不由对朱老头刮目相看,“老头,看不出你还很有故事嘛。”
殇振羽淡淡道:“你若想听,我能跟你讲一百多遍。”
焚无尘忽然大吼道:“想要杀我!没那么 容易!殇老贼!拿命来换!”说着猛扑过来。
殇振羽从袖中拔出短剑,然后挺起腰背,花白的头发间像抽丝般不断生出乌黑的新发,从脑后一直垂过肩背,在风中飞舞起来。
焚无尘身影忽然鬼魅般一折,接着出现在程宗扬面前。他木杖火光一闪,带出一道烈焰,仿佛燃烧的巨斧,朝程宗扬颈中斩去。虽然已经是穷途末路,但焚无尘眼力尚在,早已看出程宗扬身负重伤,是整个包围圈中最薄弱的一环。他自知今日已无幸理,便是多杀一个也是好的。
萧遥逸离程宗扬最近,当即从戴松原腰间拔出长剑,错身迎上,焚无尘法杖一晃,从他剑下递出尺许,由平斩化为直刺,挑向程宗扬的心口。
萧遥逸沉肩正准备把程宗扬挤开,却听到“嗡”的一声低响,程宗扬手中已经多了一截把手,接着从他手背后弹出一柄前端呈椭圆形的阔身刀刃,“擦”的一声,把焚无尘的法杖一截两段,锋芒所及,还带走了他一根手指。
程宗扬手一提,刀刃抬起,只一碰,就将飞出的杖身绞成一团细碎的木屑,动作潇洒之极。在旁看来,似乎焚无尘只举杖与他一触,便带着一篷血雨向后飞出。
萧遥逸瞠目结舌,以他的眼力,也只能看到程宗扬手上的刀刃仿佛是一片虚影,变幻不定。萧遥逸老爹是晋国军方大佬,麾下勇士云集。萧遥逸近水楼台先得月,见识极为广博,可以他的见识,锋刃能在刀身上移动的兵器也闻所未闻。
萧遥逸大叫道:“这是什么!”
程宗扬抬起那柄嚣张的兵器,“听说过冷艳锯吗?”
“当然听过!你这是什么!”
“电锯。”
“好兵器!”殇振羽赞了一声周围的外姓人已经围拢过来,冀飞熊一声低喝,长斧横劈过来,半空中截住焚无尘。
焚无尘身上摇曳的火焰由虚转实,变得凝炼之极,犹如套着一件暗红色的铠甲。那柄长斧仿佛投入熔炉,一瞬间斧刃就变得通红,接着精木削制的斧柄燃烧起来。冀飞熊连退数步,双手已经被火焰灼伤。
殇振羽翻腕往剑上一拍,剑身雪亮的光泽像被吞噬一样,变得黯淡下来。
焚无尘哂道:“殇老贼!你那点微末毒药,又岂能破开老夫的赤焰甲!”
“强弩之末,也敢夸口。”
殇振羽短剑平平刺去,没有半点花巧,焚无尘的赤焰甲却像被水浇熄一样黑了一片,接着一篷血雨从甲下飞溅出来。
焚无尘落回石上,他身上血流如注,面色变得愈发狰狞,接着翻腕将断指的手掌重重拍在石上,暗红色的火甲蓦然鼓起。
“退开!”
殇振羽挥袖将小紫和程宗扬抛飞,短剑刺向焚无尘胸口。
焚无尘周身火光大盛,火龙、火虎、火豹、火鸦……诸般火兽蜂拥而出,然后猛地碰撞在一起。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接着酷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程宗扬虽然被扔出几十步远,头发还是像被烈火烧到一样卷曲起来,接着喉头一咸,吐出一口 鲜血。幸好小紫在旁接住,才没让他一头撞在地上。
与此同时,一股磅礴的死亡气息像潮水一般涌来, 蛰伏在丹田中的生死根微微一震,奔涌的死气像是涌入漩涡一样淌入生死根。若是以往,程宗扬对这样雄浑的死气求之不得,可此时突如其来的死气不断冲击着偏转的气轮,局势岌岌可危,他不得不竭力维持着气轮的平衡,以免爆裂。
好在程宗扬对付这种局面也算经验丰富,片刻手忙脚乱之后,渐渐稳住气轮的运转。程宗扬松了口气,正准备将浓郁的死气一扫而空,却发现死气正迅速流散,就像还有 一个人与自己抢夺一样。
程宗扬举目看去,只见黑色的海水上,半浮着一个身影。墨枫林一手挟着朱殷,一爪伸出,同样在吸收死气。程宗扬根本不敢用力,墨枫林却全无顾忌,此消彼涨之下,死气流失的速度越来越快。
“呯”的一声巨响,墨枫林肩头溅出一团血花,他身体一沉,潜入水底。
这边莫如霖拿着一柄巨大的手枪,从容吹了吹枪口的硝烟,“算他走运。”
程宗扬几乎惊呆了,“这是……”
莫如霖淡淡道:“神机没羽箭。”
程宗扬道:“哪儿来的?”
莫如霖咳了一声,小声道:“岳帅知道我底子不行,怕我路上出事,专门赐给我一件防身神器。可惜箭矢只有五支,用一支便少一支。”
程宗扬大失所望,自己还以为他找到了军火仓库,原来是岳鸟人留下的。
骇人的烈焰渐渐消散,那块赤红的岩石从中间裂开,一半被烧得漆黑,另一半则维持原貌。焚无尘已经形神俱灭,连半根骸骨都没留下。
程宗扬不顾石头还热得烫手,便扑到石上,往裂缝内看去。裂开的石面就像玛瑙一样鲜红,下面却没有任何设备的痕迹,直接就能看到地面。
程宗扬怔了半晌,然后双手握拳,狂叫一声,“我干!”
程宗扬没想到自己的坏运气不仅没有结束,反而变本加厉,焚无尘临死前一爆不要紧,把进入秘境的门户直接给爆没了。城市里面没有来得及带走的物品,这下全都打了水漂。唯一的收获是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人类居住的秘境是在另外一个空间,通过门户进行连接。可以想像,如果太泉古阵各区域的进出入口被破坏,连接的空间就会彻底消失,把地面刨穿都找不到。
程宗扬心情恶劣得无以复加,焚老鬼这一爆歪打正着,拿他一条没救的烂命干掉自己一个还没动过的宝藏。这下可亏大了!
小紫笑道:“程头儿,你好幸运呢。”
“幸运个鸟啊!”
“如果他早爆一天呢?”
程宗扬一怔之下,不由一阵后怕,如果自己还在里面,门户就被爆掉,那等于一辈子都被关在那个密闭空间中。
“如果那样……”程宗扬凑到她耳边道:“我就跟你生一堆娃!没事就打他们屁股玩!”
小紫脸上忽然一红,举着怀里的小狗娇嗔道:“雪雪,咬他。”
雪雪“汪”地叫了一声,刚竖起尾巴,就被程宗扬用一块巧克力塞住嘴巴。
第八章
黑沉沉的海面波浪涌起,不断拍打着岸礁,空气中还弥漫着火焰的气息。墨枫林中枪之后便再没有露过头,连带的朱殷也踪影不见。但除了程宗扬对自己还没来得及吃的鲜白菜扼腕叹息,其他众人都心情大好。
莫如霖是东道主,当即让人清理场地,燃起篝火,把带来的酒肉拿出来,款待众人。程宗扬随身也带了几瓶红酒,此时也拿出来让众人品嚐,席面虽然称不上丰盛,但气氛热烈。
交谈中程宗扬才知道,周飞从林中出来,便带着周族人马离开太泉古阵。外姓人隐约听到的风声,据说周少主单枪匹马,干掉了一位藏身在此的大人物,为他不败的神话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萧遥逸道:“这位周少主上位的心思太急了吧?”
“小侯爷说得没错。”莫如霖道:“他是拿准了我们这些人被困在苍澜,在外面由得他怎么说。”
程宗扬道:“这几天外面来的人还多吗?”
“还有一些。”莫如霖道:“江湖上的消息都是口耳相传,快慢不一。小的估计,这次的事恐怕半年内才会消停。”
“这就好办了。”程宗扬道:“只要外面来人,你们就说周少主在太泉古阵干掉的大人物是龙宸的长老焚无尘。单枪匹马干掉一个七级高手,传出去肯定风光。”
萧遥逸抚掌笑道:“这个好!”
程宗扬针对的只是周族背后的势力,至于周飞本人,他丝毫没放在心上。失去器灵,周飞空有着天才的名头,其实就是个五光十色的肥皂泡,吹得再大也是空的。
那些外来者本身就矛盾重重,再加上庞白鸿和严森垒的暗中操弄,接连几场恶斗,各方都损失惨重。周族一开头,各方也陆续离开。信永的娑梵寺是佛门诸寺走得最早的,接着是佛光寺、法音寺。当初在熊谷受伤的惠远和尚也在本门照料下安全北返。
秦翰在两日前离开苍澜,比起那些气势汹汹前来寻仇,结果铩羽而归的各方势力,秦大貂璫运气不坏,总算得到一颗赤阳圣果,不用两手空空回临安缴旨。
程宗扬遗憾地说道:“要是秦太监中了诅咒那该多好。”
众人都笑了起来,莫如霖道:“说到诅咒,倒是有一位不够走运。”
“谁?”
“阳钧宗的沈黄经。”
程宗扬心头一动,“沈道长?”
莫如霖点点头。此番太泉古阵之行,以道门诸宗损失最为惨重,幸存者不得不汇合在一处,才能闯出雾障。
沈黄经和朱殷都中了诅咒,未免过于巧合,他们几方 同行过一段时间,很可能是在同一地点遭受诅咒。
程宗扬说出自己的猜测,莫如霖立即道:“少东家说的是,小的这就让人去问。”
程宗扬道:“看来咱们的商路要早些打通了,要不然这么 多人涌来,单是粮食就是桩大麻烦。”
这是外姓人最关心的事,当下都竖起耳朵。莫如霖道:“小的已经安排人搬运铁轨。要不了一个月就能备齐。”
“还有牵引的铁链、装货的车厢和轮子,也要及早准备。”
“是!”
这条铁轨只是走人力推车,有现成的铁轨、铁轮,技术要求并不复杂,难的只是在雾中把它们铺设起来。那些外姓人再着急也帮不上忙。他们被困在此地多年,已经死了心不再想出去。但能多一分援助也是好的。
程宗扬道:“我明天就走。一两个月之内,第一支商队就能到苍澜。”他拿出一页纸,流利地用英文签了个名,交给莫如霖,“这是我的花押。”
莫如霖小心翼翼收起纸张,“小的明白,少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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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众人兴尽而散。程宗扬从背包中拿出最后一瓶红酒,拔出木塞递给萧遥逸。
萧遥逸就着瓶子饮了一口,“你明天就走?赤阳圣果不找了吗?”
“我开玩笑的。赤阳圣果哪儿那么 容易遇上。”程宗扬道:“如果它真是吸取人的精血才长出来,再想结果不知要等到哪一年。”
说着程宗扬拿出望远镜递给他,“小狐狸,这是给你的。”
萧遥逸看了一下,顿时发出一声惊叹,“怎么变得这么远!”
“反了!”
萧遥逸反过来一看,立刻闭上嘴。六朝虽然也有单筒望远镜,但和这种高科技设备完全是两码事。不仅有水平线、测高、测距功能,而且还带有红外夜视效果,此时虽然是夜间,从镜中看去却清晰无比。
良久,萧遥逸小心收起望远镜,惊叹道:“好东西!哪儿来的?”
“就在那里。”程宗扬指了指旁边的轩辕坟。
萧遥逸还不知道秘境的存在,一听之下,比程宗扬还要心痛百倍。尤其是看到程宗扬带出来的各种物品,心痛指数更是狂飙,恨不得把焚老鬼捞起来,再剁一遍。
程宗扬把一只背包交给他,“这些是给孟老大他们,还有长伯的。我暂时不回江州,你替我带过去。”
萧遥逸把背包塞到身后当靠垫,“那你呢?”
“我直接去建康。”
萧遥逸有些纳闷,“那走江州多方便?”
“我怕来不及。”程宗扬道:“在夷陵停留一日,安排好事情,我就直赴建康,路上不再停了。”
“云家的事?”
程宗扬点点头。这件事他并没有瞒小狐狸,萧遥逸已经知道自己替他背了个大黑锅。当下萧遥逸坐起身,一脸兴师问罪地说道:“圣人兄,我这个黑锅背得太冤了!说吧,准备怎么补偿我?”
“一支望远镜还不够?”
“开什么玩笑!我的名声全毁了你知道吗?”
“得了吧,你在建康什么名声?都臭大街了好不好?”
“胡说!我小侯爷的名号在建康可是很值几两银子的。况且那是云家哎!你胡搞瞎搞,云家都跟我们翻脸了你知道不知道?为这事孟老大都跟我翻脸了你知道不知道?我现在都被赶出来无家可归了你知道不知道?”
萧遥逸一通胡搅蛮缠,程宗扬无奈地说道:“行了,你说吧,想要什么?”
萧遥逸精神大震,“圣人兄,那个电锯……”
程宗扬立刻警惕起来,“说什么呢!就这一个,全天下也没有第二支。你想都别想!”
“那东西似乎很厉害啊。”
“当然厉害!连玻璃都能切开。”
“圣人兄,你是练刀的,拿个电锯像什么样子?”
“我乐意!”程宗扬道:“想从我手里夺走,拿命来换!”
“圣人兄,这可是你逼我的!”
“怎么?你还想硬抢?”
萧遥逸挽起袖子,然后开口道:“龙牙锥!”
“龙牙锥”三个字入耳,程宗扬顿时像被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下去。
“这就对了嘛!”萧遥逸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坏我名声的事我就不说了,谁让你弄丢了我的龙牙锥呢?早点赔我,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死狐狸,你这是安慰我的吗?”
“我只是提醒你。”
萧遥逸一边说,一边飞快地把电锯从他臂上解下来,套在自己腕上,眉飞色舞地说道:“这简直就是给我定做的!怎么用的?”
程宗扬说了用法,萧遥逸举起电锯冲进林中,只见一棵两人粗的巨松晃了几下,然后轰然倒下,就像被风吹倒那样 容易。
萧遥逸提着电锯出来,一张俊脸几乎放出光来,“太过瘾了!我去切块石头试试!”
“小心!别弄坏了!”
萧遥逸充耳不闻,一阵风一样往阶下掠去。
朱老头趿着双破鞋,溜溜躂躂过来,拢着手道:“小程子啊,你那个糖豆啥的,给大爷尝尝。”
程宗扬坐起身,“先别说糖豆了,你瞧瞧我这怎么回事?”说着伸出手腕。
朱老头很矜持地伸出一根拇指搭在他虎口背面,眉头皱起,然后松开,“不知道。老头这辈子都没见过。”
程宗扬不满地说道:“水平太次了吧?”
“虽然没见过,但修行之道无非是阴阳相济。你的生死根本来就是变化阴阳的异物,现在又多了一个颠倒阴阳的奇物。变化太多,老头也弄不清爽。不过你放心,”朱老头豁达地说道:“反正死不了。”
程宗扬黑着脸收回手,“你这跟没说一样。喂,现在能说了吧?焚老鬼跟你怎么结的仇?你不会跟岳鸟人一样,满地都是仇人吧?”
“这说来就话长了,想当年……”朱老头吧咂吧咂嘴,然后话头一转,“紫 丫头叫你呢,回头大爷再跟你细讲。”
小紫抱着雪雪坐在树下,身边空无一人。
“咦?那几个 丫头呢?难道都跑了?”
“我让她们去找一个地方。”小紫道:“已经找到了。”
“什么地方?”
小紫笑道:“让它说好了。”
只听“啪啪”几声脆响,一个机械守卫打着板子就出来了,“当哩个当,当哩个当!当哩个当哩个当哩个当!闲言碎语不要讲,表一表咱们滴太泉乡!那太泉深藏在山里,乡里稀奇一箩筐。这边趴着个雁翅鼠,那边卧着个双头狼。里头楼高几十丈,大风一吹乱晃荡啊乱晃荡。当哩个当,当哩个当!当哩个当哩个当哩个当!这些稀奇不算奇,还有一桩更稀奇。里头有个旋风阵,两脚一踩就到他方啊到他方。旋风阵,八面光,一头粗来一头长。当初盘古开天地,斧子劈出太泉乡。三皇五帝来帮忙,万般天地里头藏。东南西北带中央,五行八卦各一方。一头连着那大雪山,一头通向那大海洋。只要找对大门口,一步走出几万里啊几万里。当哩个当,当哩个当!当哩个当哩个当哩个当……”
“停停停!”程宗扬道:“传送阵是吧?在哪里!”
机械守卫意犹未尽,打着板子道:“在西边,不多远,里头有个黑窟窿。黑窟窿,深又深,里头有堆铁疙瘩。铁疙瘩,沉甸甸,里头有个大圆盘。大圆盘,光又光,里边有个大圆筒。大圆筒,直又直,一头粗来一头长……”
程宗扬扳开机械守卫的头盖,一把掏出罐子。快板声戛然而止。接着一个白胡子老头从罐口爬出来,泣声道:“尊敬的主人!我知道错了!”
“再不闭嘴我就把罐子砸了!”
白胡子老头立刻闭上嘴。
程宗扬把罐子往机械守卫头顶一丢,对小紫道:“在哪儿?”
小紫笑道:“跟我来吧。”
程宗扬提声道:“老头!”
朱老头颠颠地过来,“啥好事?”
“你不是见过传送阵吗?一起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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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老头围着平台转了一圈,摇头道:“没见过,不大一样。”
机械守卫刚想开口,被程宗扬一瞪,又连忙闭上嘴。
程宗扬道:“太泉古阵的传送阵是以五行分布,一共有五个。一个通向西边的大雪山,一个通向大海?”
机械守卫连连点头。
“大雪山在西边,东边和南边都有大海,这一个既然在岛上,很可能与海有关,通向东南两个方向。”
朱老头大摇其头,“北边属水,多半是通向极北之地。”
小紫道:“也许是中央呢。它的光是黄色的。”
平台上有一道金黄色的光柱,颜色正不断加深,似乎正在蓄集能量。
程宗扬道:“试试就知道了。我过去看一眼,立刻就回来。”
小紫道:“大笨瓜,这么喜欢冒险吗?兰儿 丫头,你去看一眼就回来。”
“是。”
尹馥兰走进光柱,身影随即消失。一盏茶时间后,尹馥兰的身影重新出现。
“那边是在一座大山里。远处能看到炊烟,似乎有村子。时辰应该是清晨,附近好像有条大河,隐约有水声,但听不清楚。”尹馥兰道:“奴婢以前去过云水,那边的景物和六七月间云水穿过山峡一段很相似。”
云水先由北而南,然后由西而东拐了个大弯,流域正处于六朝中间。尹馥兰说的山峡程宗扬也知道,就在广阳与丹阳一段的群山之间,距离建康不过几日的路程。
程宗扬道:“村子有多远?”
“隔着山,快的话也要两三个时辰。”说着尹馥兰犹豫了一下。
小紫道:“尽管说好了。”
“奴婢在那边听到一个很古怪的声音,说的内容也很古怪……”
“说的什么?”
“它说:本次传送剩余时间七分钟。开启标准时间五小时。”
七分钟?程宗扬道:“赌一把!我去找那个村子,问清楚是什么地方。如果真是广阳,那就发了!”
小紫道:“我也去。”
程宗扬道:“老头,你呢?”
朱老头咧嘴笑道:“这种稀罕,老头可要见识见识。”
程宗扬对机械守卫道:“你也来。”
机械守卫一个虎跃,利落地跳上平台。
那条光柱并不能容纳太 多人,小紫对尹、何诸女道:“你们在这里守着。”
诸女躬身道:“是。”
程宗扬挽紧小紫的手,“这次可别失散了。”
小紫一笑,“好啊。”
四人一同走进光柱,金黄色的光芒一闪而逝,三人已经踪影不见,只剩下机械守卫茫然地留在平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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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中一阵眩晕,睁开眼,周围已经变成连绵的山林。身边一圈金黄的光芒逐渐消散,一个微弱的电子声道:“检测到非传送物品,请立即清理。本次传送结束。开启标准时间:五小时。持续充能中,预计时间:八万七千六百小时……”
三人面面相觑,最后朱老头道:“咋回事?”
小紫道:“是因为机械守卫吗?”
程宗扬道:“可能它不允许传送吧。现在传送阵能量耗尽,需要重新充能。八万七千六百小时……我干! 十年!”
这个时间长得令人绝望。没有人知道究竟出了什么故障,导致传送阵的充能时间大幅延长,但很明显,再使用传送阵回到太泉古阵,暂时已经不用想了。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山中一处平地,平整的岩石依稀有人工的痕迹,但这里不像太泉古阵一样凝固在阳光中,年深日久,早已长满草木,裸露的部分也已经风化变形。
“希望咱们不是被传送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程宗扬开着玩笑,心里也有些忐忑。他先看了一下物品,好在腰包和背包都在,最要紧的东西都带了出来,这让他安心不少。
“炊烟。”小紫抬起手指。
程宗扬远远望去,只见一缕轻烟从山间淡淡升起。至于水声,程宗扬却丝毫没有听到。他知道是自己修为没有恢复的缘故,耳目的敏锐都有下降。
“真够远的。”程宗扬正在考虑怎么走,却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呵欠。
小紫道:“好困。人家要睡一觉。”
朱老头吹胡子瞪眼地说道:“ 年纪轻轻,一点苦都不肯吃!这光天白日的,睡啥觉呢?”
“喂,刚才在那边还是半夜好不好?”程宗扬抱怨道:“ 穿越到这年头居然还要倒时差,说出去都没人信。老头,你睡不睡?”
朱老头硬朗地说道:“大爷可没你们那么娇气。”
“那正好。”
程宗扬找了个避风的凹处,拿出蛋屋,蛋壳“卡”的分开,眨眼间一个灰色的圆形物体便出现在空地上。它表面的颜色不断变化,不多时凝固下来,却是映射着外界的色彩,仿佛与周围的景物融为一体。
程宗扬拉开拉链,把小紫抱进去。朱老头张大嘴巴,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拍墙打壁地惨叫道:“小程子!这是啥东西啊!”
房门重新拉开,程宗扬拎着雪雪的耳朵把它扔出来,对朱老头道:“帐篷,没见过?”然后关上门。
“啥帐篷啊!”
带着密封装置的房门拉紧,朱老头的惨叫声立刻消失。屋内与外界隔绝,自成天地。小紫依在 窗口,望着外面的景色,笑道:“真好玩。”
屋内的面积超过二十平方,地板凸起的部位形成桌椅和床榻,摸上去微微有些弹性,能感觉到质地极薄,但十分坚固。
程宗扬倒在床上,然后张开双臂,“过来让我抱抱!”
“大笨瓜。”小紫偎依在他臂间,闭上眼道:“快睡觉。”
程宗扬叹了口气,“在太泉古阵待得久了,感觉就像掉在陷阱里面一样,直想出来。可现在出来了,我又开始想念那里。”
“有什么好想的?”
“你不知道。那就像在外飘泊很多年,突然回到故乡。里面一景一物都那么熟悉,可仔细看时,又那么陌生。时空变化,物是人非,孤独得让人害怕……”
小紫道:“人多一点,就不孤独了。”
程宗扬琢磨了一会儿,“好主意啊!等我有足够的钱,干脆把太泉古阵占下来,重建一遍!到时候我们两个住一幢楼,你那些奴婢每人一个房间。再往里面移民一两万人,让他们也享受仙人的生活。里面地方那么大,说不定还有田地可以开垦,种植粮食。等人烟兴旺起来,说不定真能恢复太泉古阵原来的模样。”
程宗扬越想越兴奋。太泉古阵既然是人类的避难所,肯定拥有人类生存所需要的一切资源。只不过太泉古阵曾经的文明已经完全失落,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开发利用,更不敢在里面定居。如果自己有足够的人手,先从一个区域开始,清除里面变异的怪兽,平整土地,把保存完整的城市重新利用起来,那会是一副什么样的景象?一个独立于六朝 之外的王国,自给自足的桃花源!
徐君房口中的鬼谷先生多半也是这样想的,可惜他 一个人的力量太过微薄,穷一生之力也未能把太泉古阵利用起来。自己呢?能做到什么?
程宗扬脑子飞快地转着,自己可以把外姓人编成队伍,从入口开始,一层一层清除阵内存在的各种威胁。同时从外界源源不断运来各种物资,甚至星月湖大营的军队,共同开发。一块区域清理完毕,就可以送来移民,先从一百户开始,逐步扩张。太泉古阵各种设施都是现成的,只要能顺利使用,开发速度会快得惊人。也许不用 十年,就可以容纳几万人。但这一切都需要庞大的资金支持。
程宗扬心里充满斗志,赚钱的念头从来没有这样强烈过。他一觉醒来,立刻叫上朱老头,“醒醒!醒醒!还睡呢?快走!运气好还能赶上吃晚饭!”
程宗扬收起蛋屋,收进腰包,然后背上登山包,当先领路,往炊烟升起的方向走去。
“……你手下也有不少人,都窝在南荒那种地方,都快发霉了。怎么样?跟我一块干吧!不出一年,就能在里面立足。太泉古阵你也去过,其实是一块风水宝地。里面现成的房子、田地,养活几万人没一点问题。”
程宗扬大肆兜售着自己的计划,朱老头听得迷迷糊糊,只“嗯嗯啊啊”应着声。
“俗话说占地为王。南荒湿气太大,哪里比得上太泉古阵?而且太泉古阵比南荒更安全,外面有雾障挡着。你的仇家再多,想进来也不 容易。即使能进来,太泉古阵也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单是一座奈何桥,只要几百名好手守着,人马再多也攻不进来。怎么样?你要觉得合适,我就把第四层整个给你,你想怎么折腾都行。”
“哦,哦。”朱老头频频点点头。
三人在山间走着,脚下是一条樵夫打柴的 小路,再翻过一座山,就到了那处村庄。
程宗扬感叹道:“就这点路足足走了两个时辰,如果在太泉古阵,咱们开着车,顶多二十分钟就到了。而且轻轻松松坐着,不用半点力气。那座椅虽然大了点儿,可坐起来真舒服……”
朱老头嘿嘿一笑,“可不是嘛。那么好的人皮,老头还是头一次见呢。”
程宗扬脚下一顿,半晌才慢慢转过身,“你在开玩笑?”
朱老头脸上的嘻笑消失了,眼中露出一丝悲悯的眼神,缓缓道:“不单是车内的座椅,里面的沙发、灯罩也是上好的人皮。”
程宗扬难以置信地瞪着他,接着猛地扭头,“死 丫头!”
小紫抱着雪雪,柔声道:“我不怕。你若想住在那里,人家陪着你就是。”
程宗扬只觉得气血上涌,两边的太阳穴霍霍跳动,“人类才是太泉古阵的主宰,最核心的区域绝对是人类的,我肯定不会认错。”
“最中间的也许是囚笼。”小紫轻声道:“那些雾障可能是保护人类的,也可能是防止人类逃跑。所以中了诅咒的人都无法穿过雾障。”
程宗扬过了会儿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进入秘境我才知道,人类住的地方居然在轩辕坟下面。还有那间饮品店,我打开看过,纸盒里面装的是人奶。”
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程宗扬只觉浑身血脉都几乎冻结。他有些眩晕地闭上眼睛,原本对现代生活的向往瞬间倒塌。人类并不是太泉古阵的主人,而是被豢养在囚笼里的家畜。那里不是人类的避难所,而是人类的坟墓。
他突然省悟过来,像被毒蛇咬中一样,把背包、腰包……一切和太泉古阵有关东西统统扔开。
“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程宗扬拚命对自己说。
对人类城市的刻意模仿……一座没有门的城市……像展览品一样供人观赏的生活……没有任何武器……出奇多的女装和情趣商店……巨大的娱乐区……没有书籍和知识……放在床边的医药箱……
“不可能!我们为什么会在这儿?”程宗扬道:“如果那是真的,我应该看到一个被野兽统治的六朝!”
小紫轻轻按住他的手,“也许它本来就不属于这里,而是另外一个和我们不相关世界。”
程宗扬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然后抬起头,“殇侯爷,你早就知道了吗?”
殇振羽道:“我不敢确定。但我知道,岳贼有一天突然掘地三尺,然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程宗扬明知道那个答案会让自己无法接受,但仍然忍不住问道:“他挖到了什么?”
“你见过的。就是魔墟那个土坑。”殇振羽道:“坑里埋着一个封在玻璃中的沙盘。里面都是一些小人,支离破碎,就像被弄坏扔掉的玩具一样。而且染有剧毒。”
“小人?”
“南荒异族虽多,也未有这般小人。老夫仔细看过几具尸骸,那些小人原本是活人,之所以变小,当是被人用异术故意为之。”
程宗扬道:“是不是做成庄园一样的沙盘?”
殇振羽点了点头。
程宗扬终于知道自己见到的玩具屋是什么。那些不是玩具,而是住着活生生的人,而她们又确实是出售的玩具--一些被刻意改造过的人类。那些玩具屋其实是秘境 都市的微缩翻版。或者说,整座秘境 都市都是放大的玩具屋。
他身体颤抖起来。小紫搂住他的腰身,把脸贴在他胸前,柔声说道:“我不怕。你也不怕。程头儿,她们是什么,都和我们没关系,无论如何,它现在已经不存在了。”
良久,程宗扬镇定下来,他低声道:“那些人可真够惨的。”
“程头儿,你错了。”小紫道:“其实她们比我们更开心。因为我在影像里看到,她们的笑容都很真实,”程宗扬怔了半晌,叹道:“你说得对。幸福感与生活状况没有关系。富有的人也许从来没有开心过,我们觉得凄惨的人也许有更多幸福。”
程宗扬捡起背包,背在身上,“无论那里有什么,反正已经不存在了,是好是坏,都和我们没有关系。过好眼前才是正经的!”
小紫眨了眨眼睛,“程头儿,你还要住在那里吗?”
“打死我这辈子也绝不再去!”程宗扬发誓道:“就算它装着整个世界最珍贵的宝物,我也不沾半点!干!我要赚够六朝最多的钱,把苍澜的巨石阵堆满火药,把它全给炸了!”
“那里面的东西呢?”
“我是个实用主义者。能用的当然带走,剩下的让它们全部消失!”程宗扬对小紫道:“从现在起,你把它彻底忘掉!就当它从来没有发生过。”
小紫笑道:“人家已经忘掉了。”
朱老头道:“炸吧炸吧,炸了干净。”
程宗扬打起精神,一边在山路上飞掠,一边道:“你知道我在六朝最奇怪的是什么吗?我最奇怪的就是六朝为什么没有发展科技,却出现修炼这种原本不可想像的事情。我现在似乎有点明白了--再强大的科技也是外力,反而因为科技的发展,让身体一直处于最适宜最安全的条件下,既没有竞争,也没有 天敌。科技上每多一层安全保障,肉体就多一分脆弱。”
“可以想像,如果人类诞生之初,就有完善的科技保障,所有的疾病都被科技隔绝,似乎是天堂一样的生活,可没有与病毒抗衡所出现的免疫力,一旦失去科技,一场感冒就能致命。以后世的眼光看,没有经过自然淘汰的人类都是天生的残疾者,充满各种致命的基因。从这个角度讲,科技在保障人类安全的同时,却让人类停止自然进化。”
“修炼看似只是个体行为,远不如科技对人类的好处,但其实是在促进人类作为生物体的整体进化。不需要科技支撑,而是靠自身强大的种族,才是真正的强悍。”
“程头儿,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人类进化的方向。”程宗扬道:“人类有种潜意识,认为自己是正常的,所以就是完美的,并努力保持这种正常。换个角度来想,这实在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明明人类的身体并不完美。我们只想着用科技实现星际航行,为什么不走另外一个方向,通过肉身实现星际航行呢?这不是出于伦理道德或者是否有可能性。而是人类那种莫名的自以为完美的骄傲心态。人类以前是猴子,难道猴子是完美的吗?地球上生物可以实现的,人类为什么不能实现呢?我们完全可以进化到比豹子跑得更快,比鲸潜得更深,这总比移民外星更现实吧?毕竟是在地球上!同样是属于地球物种!相似性远比其他星系更大!”
“程头儿,人家听不懂,不过能听出来你好多牢骚啊。”
程宗扬吐了口浊气,“我承认,我是受刺激了。干!不管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现在认为,这个世界才是人类的方向和希望。让用科技杜绝进化的家伙都去死吧!”
程宗扬怒吼道。即使那些被当作家畜豢养的人类再幸福,也不是自己向往的世界。他只有一个念头:把太泉古阵的一切统统忘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