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儿瘪瘪嘴:“您惯爱取笑我。”
沈知鹤眉梢的愁绪淡了些,她执了筷箸取半酪酥入口,不消半刻,甜香已散绕鼻翼。
这个宁知,心思是真的深,只是到底年轻,还是沉不住气。
名声上便落了不好。
沈知鹤举帕拭去唇边酥渣,掀起眼皮瞧见被自己放在一旁的帖子,眸光定了定,终是瞟了莺儿一眼,不疾不徐开口:
“去回了恭王府的帖,我午后会去赴宴。”
莺儿应声,领了帖子向外走去。
沈知鹤又用了几口酪酥,到底腻得慌,饮了备好的热茶才散去些腻意,她起身,目光落在床榻边上不动。
半响,见阁内无人,沈知鹤步伐稳稳,落了塌边的云帐,取出腰间的那物,抽出床榻下随嫁来的物件,在最低下找出那个小小的锦盒,轻轻开了锁。
里头是张泛黄的半旧纸张。
沈知鹤那远山眉下的杏瞳一瞬收缩,排山倒海般的记忆瞬间从最底下涌出。
她从前不谙世事时,亦是一等一的娇女,只识得风月无边,秋水情长,也晓得这世间人心不古,千回百折。
可沈知鹤自以为解了几局诡谲黑白,殊不知世间蝎毒,远胜黑白之间。
当年那个满空星辰的夜晚,沈知鹤被沈相唤进了书房,交由自己一个锦盒。
她诺诺颤着手,原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可那张纸一展开,却是将她虚构的美好尽数震碎。
“知鹤,这是你的命。”
沈相断断续续对她说了很多,沈知鹤都已记不清了,只记得这最后的一句,也是后来每夜梦回,她最痛苦的记忆。
昨夜她做的噩梦,不是旁的,是梦见了孟靖怀在云奚遇袭。
梦中的男儿胸口正中毒箭,脸上却是熟悉的笑,对着她:“阿鹤,别怕。”
我能护你周全。
他总是这样说。
柔荑将半旧的纸张捏紧,而后,有滴泪滑落,落到了其上,一瞬便化作了水花。
沈知鹤紧咬下唇,面上赫然是两道泪痕。
她以为自己能一直守得住心,可还是高估了自己。
那颗心,早在当年兰若寺一见,早在后来众多偷溜出沈府去见孟靖怀的日子时便已落下了。
那纸张上,只有短短七字——
孟家子,疑秦遗孤。
是足以翻天的秘密。
她嫁入孟府,只有一个目的——查孟家史。
魏帝多疑,当年魏帝称帝后便大肆屠杀秦姓人,后来在谣言起初,他便已私下派了沈相去暗查当年宗卷。
然而沈相其实早已有疑,在拥护魏王称帝之时,便已暗暗步下多年大网,只是不曾说予魏帝知罢了。
翻天覆地地寻,最后只查到一个孟姓人身上便断了线索。
再后来,他点醒沈知鹤的那晚,沈知鹤才得知,原来连自己与生母卫氏的存在,都是沈相步下的其中一颗棋。
原本沈知鹤,是沈相筹谋要嫁与魏惊祁的,沈相不是想篡位,他只想牢牢占据权臣地位,保沈家世代繁昌。
可沈相筹谋了那么多年,却万算不到,孟靖怀与沈知鹤竟早已在局外相遇,并暗生情愫。
在被撞破私会之后的当晚,正好是探子来报,孟家有疑的日子。
而后一切,便都转了乾坤。
沈知鹤胡乱拭去脸颊上的泪,将纸张重新装回锦盒中,瞥见了锦盒底下的东西,眸中讽意更甚。
那是沈相给沈知鹤留着自己服用,致命的毒药。
她将锦盒锁好,再将那些物件重新推回塌下,才执过汤婆子,倚着塌柱坐下。
沈知鹤掀起眼皮,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短塌之上。
过往种种如走马观花般闪过,沈知鹤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破茧而出。
她生就是世间的娇月种,怎会甘作桂花下沉眠一壶酒?
如今唯一的牵挂,也就只有待自己如亲生的沈母了。
孟靖怀在洛阳布局二十年,又怎能因自己而毁于一旦?
沈知鹤捧着汤婆子的指尖渐渐施力收紧。
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