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按住心口,仿佛心痛极了。她静静地看着他,目不转睛:“这么多年我们一直相敬如宾,我一直希望,一直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够成为你真心所爱。可是你的心,一次次地背叛了我。”
他意有所指地说:“人的心,是无法控制的,不是吗?”
非人的时候你都可以控制,选择忠于自己的心,更何况成为人类之时呢?逐慰,你说出这样的话,未免可笑。
她摇摇头,说:“为什么一直都是你在选择?为什么每一回都是你说了算?为什么当全国人民都在同情我的时候,你却在可怜她?逐慰,我才是你的妻子,我才是你要共度一生的人!”
“那么在雪大小姐眼中,夫妻之间是不是应该坦诚相待?”
夫妻。他何曾将她看作一生一世的伴侣?
话一出口,逐慰自己也未料到。
“你们不都认为坦诚相待才是夫妻的相处之道吗?怎么不说了?告诉我你亲手制造的一切啊,这样才能继续相处。”
他心里面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说,但一看见她被噩梦日日折磨,脸庞清瘦,便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承诺。在牵起她的手走进教堂之前,曾经发誓互相信任,互相爱惜。当初,这片大地上的人都注视他们的世纪婚礼,他们对着牧师发誓不离不弃,死生相依。他还犯过错,他承诺不会重蹈覆辙……可如今,谁还会记得当年,他牵着她的手,说永远永远,她永远都是他的明天?现在,他们同在一个屋檐下,有着爱情结晶,笑脸相对,却用最陌生的态度指责对方。
雪人恍若未闻地看着他:“逐慰,我与你相识在蓝音色、蓝泊儿之前,你不该怀疑我。把蓝音色的死算在我头上,你也不会好过一些。”话说完声也哽咽。
“说出来吧,我都知道了。”
我觉得雪人快被逐慰逼哭了。
她嫣唇轻启:“那些媒体,是我派去医院的。是我大肆渲染她被毕海奴绑架凌辱,是我,我想要毁了她。”
逐慰一脸严肃答她:“你对所有人表现出最柔弱最可怜的模样,但事实上,你也是一个骗子。”
我以为她会哭,可她毕竟有多年修行,恁样坚强冷决。她缓缓地说:“这难道不是你可笑的借口吗?我是骗子,在这一点上我和蓝音色无任何不同。我虽然一直希望能被你所爱,可是却也一直压抑这种希望。因为你告诉我,如果一个人希冀从别人那儿得到什么,苦而不得亦不放手,那只能是死路一条。你令我习惯你的凉薄,你让我相信这辈子你逐慰不可能有真心所爱。可你,却爱上了那个十六岁的骗子!”
怒意忽然自她目中燃起,美颜露出我从未见过的神色。
“她也是一个骗子,残酷狠毒比我更甚!如果你可以爱她,为什么不能爱我?我想过一万遍!无望地疯想!”
我一直想要看到天下第一淡定的女子发了狂的模样,如今终于见识了。只是不曾想到,这样的她,那样不堪一击。
再不是甘愿为心爱人之至爱从容赴死,而是苦苦争夺自己所爱。
原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是至理名言。她终于还是要在千年以后阻碍心爱人的脚步,要他得不到。
“我知道不能占有最好放手这个道理,我也知道我争不过一个死人,我更加知道你不稀罕我,可是我没有办法。我就是忍不住想要知道你会为她做到哪一步!抛弃我,抛弃亲生骨肉,抛弃多年来你苦心经营的事业,甚至抛弃你自己,你可以做到哪一步?”
她艰难地抬头,仿佛已用尽全部力气。
幸运的是,无人应答。他只是冷冷地盯着她,眼中迷雾渐起。
“不敢回答吗?还是你另有办法解决这个难题?”她的眼中漫上无穷笑意,极慢地说:“假如有一天你不爱她了,是不是会像对待我一样对待她?我多么希望我能看到那一天,让我知道她跟我,于你而言并无任何不同。男人大多如此,再爱再疼再宠,也不过是一个女人。女人可以争,可以抢,可以换,可以丢……”
还没笑多久,就被逐慰突如其来的反应冻结了笑意。
逐慰一本正经地点头,目光扫了过来:“你说得不错,男人就是如此。我是个男人,自然不例外。我的前半生,是极懂这个道理的。我知道雪人这个名字对于圈内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当石邤为我介绍你,我并没有拒绝。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然后你再给我我想要的,一直很公平,雪人。可是如今我已不再需要你了。”
“你身边的人一直在换,可我身边,从头到尾只你一个!我把你当作生命中的必须,我原谅你逢场作戏!我怕自己不够漂亮,我怕自己老得太快,我怕自己配不上你!逐慰,我为你耗尽青春,到头来你却只是在我的青春里玩耍!你对得起我吗?”
“回来之前我慎重地考虑过这个问题。我想我大概真的对不起你。我原本打算对你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可是你却偏要撕下我刚刚造好的面具。如果你连我的想念都不允许,余生又怎么容忍我爱着另一个女人?我们还是会制造更多的悲剧,然后分道扬镳。”
雪人猛地一震,似是如梦初醒,她满面泪痕地说:“错的是你,为什么说起来,就好像我十恶不赦?”
“我错了,所以你代替上帝惩罚我?”
她眼中凌厉一闪而过:“我惩罚的不是你,是蓝音色、蓝泊儿。那群不知羞耻的第三者!”
“你有什么资格?”
“是女人就有资格!是女人都会跟我一样想!因为她们都不想失去丈夫。普通女人不会,我雪人又怎会放任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双宿双栖,让自己凋谢在你们的浓情蜜意下?”
“你记不记得我告诉过你……”他深深地闭了一下眼睛,似乎不想多加争辩,“我早就说过,我和你之间,与任何人无关。”
“无关?”怒焰燃起,雪人硬下心讥讽,“若她不出现,我们可以好好的。我可以当个幸福的小女人,相夫教子,你也可以做最好的丈夫。可偏偏,她就出现了。我费尽心力使你相信她十六岁的天真风华都是伪装,我赢了,但是我并不高兴。因为我知道,还会有下一个蓝音色。四年来那么多的女人靠近你,我一点儿都不害怕,因为她们没有一个是蓝音色。多么难得!那么多那么多的女人,却没有一个是蓝音色!你再没有对谁动过心。可是我没有想到,当我放松警惕的时候,她又出现了。来得那么快那么绝!我做这么多不过是想蓝泊儿知难而退,我不过是要她知道……要她知道,你,她带不走。”
她眉际的怨恨犹挂不去,玉貌幽怨无比:“可她,却不稀罕别的。她当着我的面说,‘夫人你觉得,泊儿想要一个男人是很困难的事吗?’我活这么多年没见过这么贱的!比蓝音色还贱!”
“不要将她们放在一起。”
“你分不清了是吗?”她眼中垂下两道泪线,“我就知道,蓝音色是你心中永远的魔障。我斗不过一个死人!”
“她们不一样!”
她近乎崩溃地叫喊:“你确定吗,逐慰?你对蓝泊儿高看两眼,难道不是因为她和蓝音色生得一模一样吗?如今她变成了这样,你是不是很难过?当初羞辱她的时候,觉得她并没那么重要吧。现在后悔了,知道重要了。所以三更半夜在这里悼念她对你的虚情假意,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我从未见过你这样。”
“过去的就算了,可以吗?”他不像在祈求,而是在通知。
“怎么算?《咒鱼》还没有拍完,你和她会日日夜夜在一起,你叫我怎么算?我一开始就不愿你接这部剧,因为我讨厌你回崇野,因为这里,有你和蓝音色的过去!石邤那个老糊涂想要多少帮补公司,跟我说就是。我有的是钱,我可以帮他,我无所谓。”
“你侮辱自己可以,但是石邤,从我出道以来一直帮我,把我当儿子看待,若没有他,就不会有今天的逐慰,请你尊重他。”
她苦笑一声,冷丽无双。“你也有义的吗?说起来我最恨的就是他。如果不是他让你红得发紫,令你在圈内有非一般的权势,你也不会有胆子出轨!都是他,是他害我们变成了现在这样!”
“雪人!”
“逐慰,你最好求上帝保佑她和毕海臣和好如初。否则我会要她,跟蓝音色一个下场!”
逐慰一恼:“你若伤她,我要你十倍偿还!”他的心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情感堵住,不该说的话终于脱口而出。
情急失言不过证明人心脆弱。
其实,这才是真正的逐慰。并不是什么逐域、逐歆。
他说他要她十倍奉还。
她眉眼冷涩,好似被泼了一盆冷水。良久,镇定道:“好,真好!你待她,再好不过。不过逐慰,我告诉你,雪氏有自己的骄傲和尊贵,若你让我丢尽颜面,我会剥去你的一切,让蓝泊儿瞧不上你半分!”
“你敢!”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恩爱,而我自己含辛茹苦地拉扯孩子。我不是白痴!更不是傻子!
“小陆我可以照顾,不会劳烦你!”
“你知道对女人来说最耻辱的事是什么吗?被别的女人睡她的男人,打她的孩子。”
“够了,真的够了,我们没有必要再说下去了。”
“逐慰……”
她暗暗咬住下唇,心里着急,却不知道还可以说什么。心中的怨怼和恨意充斥了她的全部身心,溢满身体的每个低处。为了逐慰,她将自己的心肠填得如岩石一般硬,最终得到了什么?
也不怪她,毕竟她面对的是逐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