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想到,她不想看到的那些东西,就是她曾经多么呵护的桃花树呢?
世事总是千变万化,谁都不能料想到未来,谁都不能清楚地知道自己以后的命运。能知道的都是神,可是不可否认,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神。
“也许将来,我会在仇恨或者凄凉中度过,也或许,我已经没有将来了。如果我死了,谁愿意替我收我的尸,谁又愿意,替我挖坟,将我小心翼翼地放到里面去呢?除了谐儿,我看,怕是没有人愿意了;可是现在,谐儿也可能不会愿意了吧。”
不是于琉涟自卑,她陈述的,向来都是事实。
她以前似乎也只有安予明和安谐儿吧,哦,更早以前,她还有霍儿。可惜,霍儿背叛了她,而现在,安予明也不信任她了,安谐儿更是离她远去,都不用仔细算,只用粗略地算算,就明白此时她的处境了。
烈日当空,却不觉热。
星挂满天,却不觉美。
于琉涟眨了眨眼,又揉了揉已经发痛的眼角,啊,没想到,这么快就到晚上了?她发呆的能力可真是一天比一天好了。唉,多希望,她能一直发呆,等她回神之后,已经到了老年了呢?
“呵呵,我的想法总是这么不切实际呢。”于琉涟笑着站起来,却又忽然坐了下去,她挑眉,揉着眼角的手改成了揉腰,天呐,她的腰都快断了,以后一定要记住这一教训,可别再做这么久了。
“朕亲爱的皇后,你又发了这么久的呆呢?快点,都这么晚了,该入寝啦!”
于琉涟身子一震,不可置信地睁开眼来,皇上?为什么会是皇上的声音?
可是待她睁开眼来时,面前却是空无一人,哪里有什么皇上?于琉涟有些讶异地微微张嘴,难道,她又出现幻听了?
“唉……”于琉涟轻声叹了口气,说道:“果真,是幻听吧。皇上怎么可能还会那么亲密地叫我呢?就算那样叫了,也是不好的情况吧。我也真是的,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出现幻听?别到时候在反杀梧竹的时候又出现幻觉啊。”
她说的话纯属自打趣,可是说到最后,却是了然无声。
“真是无聊,我何时这么无聊了呢?是在谐儿走了之后吗——嗯,应该是的,我应该是太寂寞了吧。”她发现,她越来越喜欢自问自答了,而自问自答带给她的,就是无尽的哀愁。
谐儿,你的琉涟姐姐疯了。
皇上,你曾经的皇后疯了。
是的,我疯了——我疯了。皇上,你是不是应该感到庆幸,我终于疯了,我疯了,你就不用背负着太后娘娘的遗诏,将我理所当然地废掉,然后,再娶华倾茹为皇后。
“我疯了呢……以前根本就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我还以为,我会一直安然无恙地和皇上度过余生,一直到老。呵,我居然想过要与皇上白头偕老?不愧是我啊,那么的愚蠢。”于琉涟闭上眸子,强忍着不要让泪滴下来。
其实,泪滴下来,又何妨?
无人看得到,无人听得见,无人看得穿于琉涟心中的悲伤。
可是于琉涟毕竟身为一国之母,一国之母怎能因为一国之君而掉眼泪。这是安陇国的风俗,既然身为一国之母,那么一国之君无论做了何事,一国之母就要默默承担下来,不准掉眼泪。
这就是安陇国皇后的悲哀。
于琉涟颤抖着肩膀,从远处看,于琉涟就好像一只折翼的小鸟,在那里抽泣着,无人依靠,无人安慰。
“今晚,只有星星,没有月亮?”她决定忽视自己的情感,抬头望天,却没有发现那一轮明月。
“奇怪,怎么会没有月亮呢?昨天的月亮很大很圆啊。”她很疑惑地说道,“星星这么多,都快霸占整个夜空了,都没有看到月亮。月亮这么调皮?躲起来了?”说着,她扑哧一笑。
说毕,她正想要转身回屋,安然入睡,可谁料,她一转身,无意抬眸,便看到了那缺了一点点的月亮。她一愣。
原来,月亮不是躲起来了?而是躲到了她的身后,不让她发现?真是淘气。于琉涟嘿嘿一笑,双手做成喇叭状,大喊道:“月亮,希望我天天都可以看见你!”
其实,她更想说的是:谐儿,希望你天天都会想着我。
安谐儿和安予明谈完话后,安谐儿便挥挥手,示意毅歆将安予明松开,让安予明回宫。安予明轻巧地落到地上,看了看她,良久,才道:“朕知道了,朕回去之后会将那些人给清除。”说罢,便扬长而去。
“……”安谐儿张了张嘴,转头看向毅歆,冷冷道:“他刚刚是不是少说了一句话。”
毅歆摸摸脑袋,他刚刚什么都没听,怎么知道皇上少说了什么话?而安谐儿一眼就看出了他所想,丢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喃喃道:“他没说,他会原谅于琉涟——”
毅歆猛然反应过来,瞬间咬牙切齿,冷声说:“这么说,他是没打算要原谅琉涟姐姐了?”
嗯?琉涟姐姐?安谐儿悄然皱眉,一双如冷冰似的眸子里闪过一道不解,为什么毅歆会认识于琉涟?而且这语气,根本就是在为于琉涟不平嘛!那么,他们是很早以前就认识了?
“宫主,你这么看着我,我会害怕的……”毅歆向来很诚实,所以在描述的时候也很实在,可安谐儿怎么听怎么不是滋味,什么意思嘛!
“害怕?毅歆,你倒是和本宫主说说,你为什么要害怕本宫主啊!老是说害怕害怕的,本宫主内心很纠结的知不知道!”
毅歆微微一愣,随即傻乎乎地回答道:“因为你是宫主啊,哪里有手下不怕宫主的?”
卧槽,就这个原因?就这个原因吗?!果真还是封建社会啊,不对这不关封建社会的事……安谐儿的眼神由冰冷到无奈,最后到愤怒,她到底是抽风了还是抽风了还是抽风了?她纠结个什么劲啊!这里可是古代,古代!
“好……好吧,你就当本宫主一时发神经好了,不要理会,你出去罢,伊槐在宫外等你。”安谐儿挥挥手,道。
“哦,咦,宫主你怎么知道伊槐姐在外面等我的?你会透视?”毅歆疑惑地问道。
透视你妹,没看到伊槐就在正宫门口嘛!安谐儿心里暗暗吐槽,面上却一脸严肃地说道:“没错,本宫主会透视,所以你洗澡的时候可要防护好。”
毅歆:“……”
然后毅歆哈哈大笑地走了出去,留下安谐儿愣愣地呆在原地,她刚刚说了啥!她一定是脑子秀逗了!
夜未央,月微凉,风未起,云未飘。
于琉涟抬头,喃喃自语:“如果,我对他说,我想走,他会是什么表情,会怎么回答我呢?是一口应下?还是……终究有那么一点点情义?”
不能怪于琉涟总爱想太多,只能怪这世道太奇怪。还记得,不久前,于琉涟和安予明一起去御花园观花,安予明惊讶地发现于琉涟不怕虫……但是,这都是过去了。是的,都是过去,而现在,她只能一个人孤孤独独、凄凄凉凉地坐在这里,没有人安慰,更没有人依靠。
这时,月光缓缓洒下,照亮了于琉涟美丽的脸庞,却照不亮她前行的路,她此时很迷茫,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究竟为了什么。
“于琉涟,你在这里做什么?回屋去。”安予明忽然出现在落叶殿门口,于琉涟先是愣了一愣,随即苦笑,这一定是真人了,真人的语气才会这么差。她不理会他,默默地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凄婉迷离。
“别这么看着朕,朕是不会原谅你的。”安予明到现在还以为于琉涟是因为需要他而留在落叶殿的,挑眉道。
“原谅?”
于琉涟慢慢地说完这两个字,明亮的双眼,终于在这一刻,黯淡了下去。
他还没有明白吗?他还以为她和“野男人”私通吗?为什么,为什么?曾经那个柔声对她说“琉涟,就算天下都不信任你,我也信你”的那个人,是否,心中早已无她?
她站起身来,仿佛做了什么非常难以下定的决定一般——却是那么的果断。
她看向安予明,安予明却是背对着她,根本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她深呼吸一口气,道:“皇上,如果你不信我,你可以杀了我。”
天知道她说出这句话时,心理压力有多大。也许,大如山,大如天也说不定。
而安予明在听到她这句话时,心,仿佛在那一瞬间停止跳动。
时间,在那一刹那,静止。
风吹起于琉涟的鬓发,将她头发下的冷汗给暴露了出来。她吞了吞口水,一双纤手紧紧握住裙摆,很紧张、很紧张。
很期待,从他的口中,说出:你休想!
很害怕,从他的口中,说出:你随意。
很担心,从他的口中,说出:嗯可以。
可是,这一切,真的能顺她所希望的方向走吗?
答案,是不,不可能。
“你以为朕不敢?”安予明勾起冷笑,从外表看来,他是在笑于琉涟的无知,可谁又知道,他的心里,早已是天翻地覆。他真的不敢相信,于琉涟竟然能说出这番话语。
“要说可以直说,不要拐弯抹角。”于琉涟绝望了,她清楚,如果安予明这么说,就代表着,他同意她说的话。
安予明只觉得内心一阵阵抽痛,但是坚决不表现出来,他磨了磨牙齿,冷冷地、毫不犹豫地吐出了那个字。
“准!”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走了。于琉涟愣愣地呆在原地,不多时,她垂下手臂,眼眸完全变成死灰色。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都不愿意问她一下吗?都不愿意透露出一点点焦急吗?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的果断、决绝?
“安予明!”她对天大喊,泪腺大开,眼泪奔流而出:“这一辈子我最后悔的错误,就是爱上你,爱上你这个不该爱上的人!”
已经走远的安予明很清楚地听到了这一句话,脚下的步子猛然一顿。最后悔的错误?不该爱上的人?她还爱着他?他忽然感到无助了。这一切的因果,到底是谁先犯下的错?是他?还是她?
第二日,凌晨,于琉涟被赐一杯毒酒。
“皇后娘娘……请喝了这杯酒吧。”侍女有些犹豫,但又不得不将酒递给于琉涟。她不敢相信眼前这人竟然是那么美丽的皇后。
此时的于琉涟,头发已然变得苍白,脸也不复之前的青春靓丽,只能隐隐约约看出她原先的美丽相貌,活脱脱一个老美人。
“好的……你下去罢。”看侍女踌躇,她又缓缓道:“我绝对不会将它洒了的。我不是那种人。要知道,这毒酒,可是我自己申请的。”说罢,她冷然一笑。
侍女点了点头,退出去,关上门。她看着面前的毒酒,轻轻端起,毒酒中映出了她的倒影。
原来,她已经变成这样了吗?难怪,难怪刚刚那个侍女一进来时,差点没拿稳这杯酒。
“呵呵……我的一生,原来这样平凡。我现在是不是该庆幸,我以前竟是那么的天真?现在看来,天真多可贵。可我早就丢失了那些可贵的东西,现在遗留在我的心底的,一定不是天真,而是残忍和冷漠吧。”
她摇了摇那瓶毒酒,轻声叹了口气,一饮而尽。
“相信死期不久了呢,说不定就是在下一分钟。”刚说完这句话,她就两眼一翻,不省人事。
远在天边的安谐儿,突然感觉有些不安,她看了看正渐渐上升的太阳,心中默念:我直觉向来不好向来不好向来不好……求求这一次不要好不要好不要好……
“宫主?”
“……毅歆,你没事到正宫来干嘛,不知道正宫一般不准人进来的吗?出去。”安谐儿一脸不高兴地说道,眼神很是冰冷,语气也很是不爽。毅歆尴尬地回答道:“不是的,宫主,我是进来跟你说……说……”
安谐儿的心忽的升了起来,“说什么?有屁快放!”
毅歆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说话也很支支吾吾,明显是要说的内容难以启齿。安谐儿怒道:“快说!不然我废了你!”
我怀疑宫主你在听到我的话后会直接废了我……毅歆在心底默默地说,同时嘴上说道:“是这样的,宫主……琉涟姐姐、琉涟姐姐她——被皇上赐了毒酒,现在,现在应该已经喝了……”
咚!
“宫主?”毅歆的心猛地一跳,刚刚宫主摔碎的,是她最喜欢的茶杯!
“安——予——明!”安谐儿咬牙切齿地说,“你——很好,很好。给你警告你不听,硬要自己闯入地狱门?”
从毅歆的角度看,恰好看见安谐儿的侧脸颊,恰好看见了,她滑下的泪水。
他抿唇,心里很是难过,但是面上又绝对不能表现出来。哗谐宫规则第一条,就是不准轻易地表现出自己的情绪,否则踢出。
安谐儿的指尖泛白,脸色苍白得可怕。琉涟……走了?被那个该死的安予明毒死了?那……那琉涟的孩子呢?安予明有没有想过,孩子怎么办!
他真的可以这么绝情?
安谐儿忽然蹦出个这么个想法。是啊,安予明,真的可以这么绝情吗?他以前可是深爱过于琉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