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鹤汀抿了抿嘴,莫不言声地拿起筷子,悬在几道菜上,却是痴痴落不下筷子。
“杨先生...我每去一处新酒楼,便先看旁桌的菜式,哪道菜最先见底,此必为招牌!逛窑子也是一样,约不着的,最是温润如玉!如今的朝廷,也知道你们要在南方闹事,恕我直言,你口中的这个孙逸仙,是不是拿着逛窑子的态度来举事啊?当红的头牌,那可得下血本才行啊!”
杨鹤汀却是失语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张堂昌也是陪着笑了笑,“听说,朝廷还弄了个什么内阁?堂昌孤陋寡闻了,先生给我讲讲?”
“内阁制,尊宪法,这都是洋人玩剩下的治国之法,英吉利以此法纵横天下已百年了,清廷现在才现学现卖,晚了,也学偏了!”杨鹤汀苦笑了一下,放下筷子,“内阁,实为天下精英之士为国一展抱负的地方,却被清廷搞成了自家的后花园。内阁中,皇族成员竟占了八成,愚弄天下,贻笑大方!”
“那铁路收归国有是怎么回事?”
“铁路本是官办,民营,国库空虚,引民资拓民生,倒也无妨,可如今一朝收回,必然要致使民生大怨,那些投了钱的,不只是富商大贾,也有攒了一辈子棺材本的小民,这招一出,朝廷...怕是难以圆场了!”
张堂昌品了品杨鹤汀的话,默默地点了点头,擦了擦手,“这事儿,牵扯广么?”
“南到两广,北达关外,西至川,东临海,铁路所到之处,必然尽受牵连!”
张堂昌抬头看了杨鹤汀一眼,“杨先生,说句不恭的话,这下子真闹起来,可比你们强多了!”
“怎讲?”
“你们起事,讲的是口号,主义,信仰!可如今这天下要真闹起来,就俩字,不满!”
“天下不满清廷久矣!”
“那是停在嘴上的!这是骨子里由衷而发的!”张堂昌默默地摇了摇头,“自己做和看别人做,可是两码事!对,百姓对朝廷早就怨声哀道了,可一样有钱赚,有饭吃,那就有人乐于混吃等死,比如...我们这些商人,士农工商,如今农未必无地可种,工也未必无工可做,商呢?商人最看重的是钱,盘剥是一回事,割韭菜可就是另一回事,农民造反,扛锄头,工人造反拎锤子,商人要是作乱,撒的可就是真金白银!打仗,靠的可就是钱!你那个什么孙逸仙,还要海外筹款...若是朝廷在这个铁路上栽了跟头,只怕天下的金银可就都推送到他面前了...”
杨鹤汀恍惚了一下,这张堂昌来,倒是请教?还是说教?
张堂昌却是丝毫未察觉一样,摸着下巴嘀咕起来,“杨先生,对于我们商人来说,一旦天下大乱了,面临最大的麻烦,是什么?”
杨鹤汀寻思了一下,默默地从怀中摸出一张纸钞来,“第一个麻烦,就是这龙头票了,朝局不稳,政权更迭,这玩意儿,就跟废纸没什么区别了!”
张堂昌瞧着杨鹤汀手中的龙头票,默默地从怀中也拿出几张来,默默地嘀咕道:“那...还得用银子?”
张堂昌缓缓地抬起头来,看向杨鹤汀,“杨先生,来的时候我一直就有预感,风雨欲来啊!杨先生,天下间想要倾覆朝局独树一帜的,可不只是先生你一家...”
杨鹤汀默默地点了点头,窗外,喧闹渐渐偃旗息鼓了,不知哪里来的蛙鸣响彻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