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堂文正在看前几日的报纸,端起茶喝了一口,余光却看到杨翠英还未离开,也是好奇地问道:“怎么?翠英有事问我?”
“唔...”杨翠英犹豫了一下,嘀咕道:“俺在外面都听到了,老爷你让那个张圭泗去采粮,为啥还要给他使绊子啊?”
张堂文也是抿嘴一乐,“原来你都听见了?那我便跟你解释解释。”
“嗯!”
“他便是整日混吃等死躺在你二老爷府上,我张家也会养他一辈子!这是恩情,得报!”
“是!”
“但他腿脚刚好一点,就跟你二老爷说要差事,你二老爷现在在管联防队,那是打枪搏命的活儿,他的腿脚,不方便,所以你二老爷一直按着不应声。但,跟我说了,这个张圭泗,可用!”
“所以老爷就让他去采买?”
“并不,后来是他主动到粮行柜上找活儿,干了一日,刚好我需要有人去陕西采粮,张富财就推荐了他!”
“一天,张掌柜就推荐了他,看来这张圭泗很能干啊?”
“这个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唔?”
“采买这事,历来都是招眼的活儿,你想嘛,拿着银票或是现银出远门去采购,价是你谈的,货是你订的,无论是抽厘还是回扣,会少么?路上花的,跑关系的,办手续的,有多少是糊涂账算都不算出来的。张富财是老人了,他明白这里面的道理,办这种差事,要么就是东家非常信任,要着重栽培的,算是指到明面上的小恩小惠;要么干脆就是亲眷,毕竟肉烂锅里,肥水不流外人田。他不毛遂自荐,一来是因为他已经是粮行大掌柜了,犯不着为了这事儿跑出去一个多月,柜上没了他也不行;二来,他推荐个外人,生面孔,也不用怕我疑心他任用私人,耍花花肠子!”
“天爷啊!就安排个活儿,这么多讲究?张掌柜的心思够细密的!”
“张富财是个伶俐人,也是察言观色的好把式!”张堂文微微一笑,慢慢合上了报纸,“但就是太伶俐了,太聪明了,我才会想的太多。也正是他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才会刻意地时时处处得做好自身。累!他累,我也累!”
“累?像张老板这样的人,多几个不是老爷你更省心了么?”
张堂文抿嘴笑了笑,摇了摇脑袋,“做东家的,主要是管人。掌柜的太聪明伶俐,你给他的,却永远只是一个掌柜的,说白了,就是个替东家卖命的!人的能力有高下之别,心气,却都是昂着头呢!真要有一日,掌柜的带着商路人脉走出去自立门户了,还不是要饿死东家么?所以说,东家和掌柜的,永远都是在暗地里较劲儿,不同的人,你得用不同手段去熬,熬出来了,就是一把好枪,用得顺手,枪口一直朝外!熬不出来,便随时会伤着自己!”
杨翠英无奈地摇了摇头,“俺一直以为当个大老爷多简单哩!原来也这么多心思!”
“世上的事儿,哪里有简单的道理!老三这次回来,明显能感觉到心事重了,见的多了,想的多了,就不似之前那般单纯了!”
杨翠英若有所思地看了张堂文一眼,“老三跟俺说过,老爷说不想拿他当下人?”
“对!世间似老三兄弟这般朴实纯洁的人,越来越少了!若是我把他当下人,就也得动心思,用手段,那我张堂文这辈子,就再难碰到老三兄弟这样毫无所求的真朋友了!”
“真朋友?”
“真,无欲无求,无所图,无所期,只是单纯的相交!”
“杨先生那样的?”
“他?”张堂文犹豫了,“或者是吧,但真的是完全没有企图么?”
张堂文瞧了一眼一脸茫然的杨翠英,“罢了,说多了你也不懂,慢慢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