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竹筏行至虔州交界,江流湍急,夕阳的金辉铺洒在大汗淋漓的许三悟身上,犹如一尊赤臂金刚。抬臂卸去背上碍事的弓弩,许三悟粗喘一口气,将撑杆卖力捅进江水,竹筏应声向前驶进几尺有余,却又被激浪涌回了原地。
见状,李君向钟义德使了个眼色,钟义德明显不想上前帮忙,李君只好把缰绳交给他,钟义德哪敢让李君亲自动手,自己上前把住颤颤的竹竿,顺着许三悟的力道,将竹筏挺过一道道激浪。
许三悟从竹竿捅进江水的力道,明显感到钟义德的力量,忙脱口赞道:“钟家阿郎好膂力!”
钟义德不想与他多话,摆手道:“去歇着吧!”
道了一声有劳,许三悟望着斜晖下的层峦耸翠,碧水绿茵,突然长叹一声:“好山、好水、好人家,就是没有我许三悟容身之处啊!”
闻言,李君险些没憋住一路来的笑意,这许三悟出身草莽,斗大个字不识,如今为了生计,竟学起文人雅士,借景抒情,确是太过为难他了:“既然如此,许头领不如随我一起去岭南走一遭如何?”
却见许三悟摇头苦涩道:“李司马忘了,先前在虔州受降后,联军约定,我等只能在闽地和赣南谋生,不能越过岭南半步,如有失约,各州可当做盗贼围而剿之……”
话言未了,撑船的钟义德终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出来,当日得知这个受降条件时,他还纳闷,依照律历,受降的盗贼不是安排去做几年劳力,就是充军做排头兵,从未听说过还可以任由他们游荡在外自己谋生的。
如今综合种种因素,终于明白,许三悟为什么不去虔州,偏偏就要死皮赖脸待在汀州了。当日袭击卢光彬守卫的虔州,正是许三悟的萌渚岭打头,若是他去虔州谋生,即使卢光彬能遵守约定,那些亲人惨死的百姓可不会只像汀州百姓那般温和。
而让他们游荡在外,自己谋生,还是因为飓风过后,闽地五州粮草供需只有汀州一力支撑,若依律历行事,必然还要保证这群人的温饱。即使如此,受过劳改的盗贼也不一定诚心改过,倒是李君的损招彻底让这群好吃懒做的盗贼有了悔改之心,如今只需稍加点拨,即是数千名浪子回头金不换。
先前拜李君为师,钟义德还只是权衡,此刻已是心悦诚服,也难怪许三悟这个人精要死皮赖脸贴着李君了。
“那许头领想去哪呢?”李君笑道。
但见许三悟抬头纹叠起几座沟渠,诚然道:“这几日三悟苦思冥想,终于明白李司马留我等在汀州一定是有大事吩咐,只是三悟愚钝,还请李司马明示!”
话已然被挑明,李君也不再遮掩,脱口道:“确是有份差事,就是特别受苦,不知道许头领与一众兄弟受得住否?”
“受得住!受得住!”许三悟急声应道。
却见李君依旧摇头道:“许头领受得住,今日我已见过,就怕汀州的百姓看不到啊!”
“还请李司马指点!”伴随着许三悟的喝声,两侧竹筏上的一种喽啰也跟随附和起来。
说时,竹筏已然靠岸,许三悟不急不忙,下船淌水,系好栓绳,亲自为李君牵马坠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家中管事送主人出门呢。
跨马执鞭,李君摇手指向河畔不远尘烟滚滚的三处关隘,问道:“许头领可知这几日那边为何动静如此之大?”
汀州先斩后奏,筹建转运司的事早已传的沸沸扬扬,许三悟自是有所耳闻,恍惚间,他似乎明白李君口中的差事为何物,却因为一些细节还未理通,只好回道:“让三悟带领兄弟们去帮忙筹建转运司不是不可,就怕刘转运使不留我等……”
“那就给他看看你们的诚心!”
说罢,凌空响起一声马鞭破空之音,许三悟缓过神来时,只见两匹骏马驰骋向南奔去,背影是何等潇洒,忙俯首拜道:“多谢李司马指点。”
随即江畔响起阵阵欢舞,伴随夜色,众人撑起竹筏向未来的转运司驶去。
向南远处的一座百米高坡上,望着众人行船的粼粼波光,李君暗自欣慰道:“未来的镖头,加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