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玩意儿,得锯,得砸。”
陈酒提醒。
闻言,伢子反手握住匕首,用刀背哐哐猛砸了好几下,才把法棍砸成四五片,“扑通”连声落入煮化的雪水里头。
“刚刚说到哪儿了?哦,罗刹妖……你到底打算问什么?”
“我想问,罗刹妖如何繁殖。”
“繁殖?”
“就是……额,下崽儿。”
“问这个作甚?”伢子脸色变得精彩。
“好奇罢了。”
“那你不用好奇了。”
伢子摇摇头,
“罗刹妖根本就不下崽儿,至少,我是没见过带崽子的。”
顿了顿,他继续解释:
“很多见识少的人,会把罗刹当成一种野兽,将它们和豺狼虎豹混为一谈,其实这种想法压根就是错的。野兽怕冷,怕死,怕火,得吃喝拉撒,会生儿育女,摸得清习性,讲究领地……但罗刹不一样,它们明明不会冻死饿死渴死,却依然要食人,它们唯一的习性就是食人。”
“没人清楚北海一共有多少罗刹妖,因为罗刹永远清剿不光,宰了一百头,就有一百头冒出来;宰了一千头,就有一千头冒出来……跟地里的野草似的。”
“军民间流传一种说法,说,罗刹妖压根就是向活人索命的恶鬼,是人的恶报……唔,饭熟了,闻着还挺香。”
“饿成这样,闻什么都香。”
陈酒叼着烟头,拍拍屁股凑上前,他是真的有些饿极了。
从离开千户所开始算,十几个小时,一个劲儿顾着折腾厮杀,消耗颇大,中途却只啃了几口雪,【神冥灵官】也扛不太住。
面包和肉干在头盔中浮沉,沸腾的雪水咕咚咕咚直冒,跟清汤火锅一样,很简陋的军粮,此刻却也让人食指大动……
呼~
一阵热风从洞窟里忽地窜出,火堆晃了晃,焰色居然被压成了极低的淡蓝。
陈酒和伢子的脸顿时陷入了黑暗,只有暗红色的烟蒂照亮了青冉冉的下巴。
“有东西!”
陈酒眼神一冽,脊背猛地往下埋,同时把站直一半的伢子给推了回去。
漆黑一片中,原本黯淡的烟蒂突兀炸开,像是被急速旋转的子弹刮了一下,明亮燃烧的烟丝裹着火星四溅而落。
砰!
头盔被重重打翻,汤汁食材洒了一地,上头一个冒着烟的破洞无比醒目,似乎是被子弹击中了,但并没有嵌着弹头。
风声止住,
火堆重新变得明亮,整个过程都不超过一秒钟。
“怎么回事?!”
伢子又惊又怒,翻了个身,全凭习惯性本能地握住了身侧的长铳。
——翼虎铳已经没了弹药,这一杆还是从法兰西人那里缴获来的大路货色。
陈酒没说话,阴着一张脸望向洞窟。
伢子终究是凡胎肉眼,看不破黑暗,【阴阳】却瞧得清楚,洞窟尽头分明闪过了一头灿金色的头发……
鲜血流下额头,染红了眼眶,三寸长的伤口瞧上去颇为狰狞。
陈酒也不擦拂,任凭腥甜的滋味儿一直流淌,滑落唇角。
“吃顿饭都不让人安生,是吧?”
他脚尖一点,毫不犹豫冲了上去,宛如一支黑色的利箭。用不着他说,伢子从火堆里抽出一根沾着红水银的柴火,自行跟上,陈酒也没回头扯什么“你留在这里”之类的废话,在这种情况下,留守未必比跟在他身边更安全。
可能是陷阱,但没有更好的选择。
曼妙的金发背影,总比外头那群畸形丑陋的罗刹顺眼许多。
出乎陈酒意料,往洞窟里头走上十几步,并没有像梦境中的一样豁然开朗,反而越发闷热逼仄,而且出现了岔路,像是四通八达的旱獭洞。
洞壁上挂着早已风干了油脂的火把,靴底轻轻碾过崎岖不平的地面,时不时踩断几根木头柄,踩烂几个锈蚀的金属工具。
“人为的。”
陈酒摸了摸洞壁,刀削斧凿的触感明显。
很显然,开凿这片连环洞窟的年代,这些人还没有掌握更先进的技术,依靠的是血肉筋骨,以及原始的冷兵器。
陈酒甚至脑补得出,闷热得近乎难以呼吸的泥土岩石之间,一群近乎完全赤裸的人挥动锄斧,油脂火把投下橘红的光晕,给嶙峋的脊背涂上了一层汗水的油光……
“有光。”
伢子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同时自觉熄灭火把。
许是实在太热了的缘故,少年几乎汗流浃背,不得不靠反复擦手来保持掌心的干燥性。
上前几步,是个陡坡,空间豁然拓展开。
两人站在坡边往下看,洞穴正中静静躺着一泊岩浆般耀眼而炽烈的鲜红,呈缓慢流动的流质,高温甚至将附近的岩石都烧得红熔,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洗澡的玩意儿。
“我早该想到的……”
伢子喃喃说,
“这里是一座……丹瑞矿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