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的力量,有时候会固执地可怕。
一路上遇见了很多人,每个人都一脸恭敬地向烈肃行礼,然后再好奇地看一眼北沫,似乎有些疑惑于这人的来历,怎么会让他们营地中最强者之一,那个骄傲的蜀山烈肃,落后半步作陪着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对于这些人的行礼,烈肃总是一副淡淡的神情,并没有什么客气寒暄之意。
然后两个人走出了营地,来到了营地外山顶的悬崖边。
悬崖下,是一望无际的荒原,依稀能看见远处那条云雾升腾的云溪,荒原上长满了野草,时值寒冬,但靠近云溪的地方,草色依然青翠如故,而到了山崖这边,却渐渐变的枯黄,露出了它们此时该有的颜色。
站在崖顶望去,这种颜色上的渐变却给视觉带来了一种极为奇特的感受,这是只有天地造物才能绘就的一副奇景,充满了某种玄妙的味道。
然后,烈肃开始说话,开始讲述他和北沫分离后经历的故事。
“如果可以,我这一辈子,都不想再去回忆那十天中经历的一切,哦,我说的那十天,指的是我们蜀山血战的那十天,也是我们蜀山被灭门的那十天……”
“那天自从你重伤之后,我让人先将你送回了剑律堂,只是你虽然在昏迷前飞剑杀死了那头金丹血尸,但没过多久,另一头金丹血尸又从血云中降落下来了……”
“我们那座山头上的人,很快就死光了,只有我活了下来,退到了另一座山峰上……然后,人又死光了,我还活着……我又退到了另一座山头……再另一座……”
“同样的事情,在蜀山的每一座山峰上发生着……血战……死亡……似乎永无尽头……血尸越来越多,我们蜀山的人也开始不断变成血尸复活,然后扑向了还活着的人……”
“到了第九天,所有剩下的人,都退到了峨嵋峰上,最后的大战,就在那里爆发了……”
“我看见飞云子童师伯战死了,玄清子李师伯也战死了,玄天宗被五六头大乘期血尸围着,好像受了重伤,应该也快死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这个时候李英琼师叔终于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很多人都不愿意撤……要死也要死在蜀山啊……特别是我们剑律堂的弟子,都哭叫着冲进了血尸群……”
“……可是,我撤了……北沫,那十天的战斗,我一直很拼命的……可是最后那一刻,我却选择撤了……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烈肃低沉的声音在山崖上回荡,他木然地望着崖外的平原,没有看北沫一眼,似乎不敢和北沫的眼神对视。
北沫拍了拍他的肩膀,摇了摇头。
“……我们那一批撤退的人,以流风子陈师伯,栖霞子王师伯为首,一共两百来人,一路撤到了云溪谷,那时候云溪派还没有亡,我们在这里休整了几天,然后准备广邀同道,商议反攻蜀山的事情。”
“然后,幽泉的血尸大军再次杀到了这里,幽泉血魔并没有现身,领头是两头大乘期的血尸,谁也不知道幽泉是如何控制这些血尸的。”
“我们并没能抵抗多久,只是半天时间,云溪谷就被攻破了,这一次,我本来已经想好要死了,但是最后时刻,王师伯让我们几人护着云溪派那些小师妹先撤离,我们蜀山派连累了人家,总要帮人家留一些火种的……”
“然后我们逃了出来,逃到了这里,没过多久,那些血尸大军也走了,没人知道它们去了哪里,而除了我们这营地中的几个,从蜀山撤出来的其他弟子都死了,陈师伯也死了,王师伯也死了……”
说到这里,烈肃停了下来,转首对北沫苦笑了一下道:
“有时候,我真不知道,如果当日就在蜀山战死,一了百了,会不会来的轻松一些。”
而北沫则在听刚才烈肃的讲述后,却想到了一个问题,他皱眉问道:
“你说你们是跟着陈师伯,王师伯撤退到云溪派的,不久前我刚去过云溪谷,可在谷中我只看到过王师伯所变的血尸,却没发现陈师伯的,而且我们蜀山弟子得身影也并不多。”
烈肃眼露悲怆地摇了摇头道:
“他们不是战死在云溪谷内,为了给我们留出撤离的时间,陈师伯带着其他弟子,出谷迎战那些血尸大军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来这里说话么?就是想让你看看他们。”
“看看他们?”
“是的,你看,他们来了。”
烈肃突然抬手朝着远方指了指。
北沫顺着他手指得方向望了过去,然后身躯猛然一震。
只见崖下的平原上,有一群血尸正从山的另一边转了过来,在枯黄的草原间踽踽而行,虽然离的极远,但以北沫的眼力,依然能看清每一个血尸的模样。
那是一群穿着黑色剑衫的尸群。
特别是走在最前方的那个元婴期血尸,清矍的容颜是那般地熟悉。
那是蜀山云中七子的第三子流风子陈清。
山崖之上,北沫朝着远方的血尸群,缓缓跪了下来……